尚书·书经

【原文】

 

伊尹作《咸有一德》。

 

伊尹既复政厥辟，将告归，乃陈戒于德。

 

曰：“呜呼！天难谌，命靡常①。常厥德，保②厥位；厥德匪常，九有以亡③。夏王弗克庸德，慢神虐民④。皇天弗保，监于万方，启迪有命⑤，眷求一德，俾作神主⑥。惟尹躬暨汤，咸有一德⑦，克享天心，受天明命⑧，以有九有之师，爰革夏正⑨，非天私。⑩我有商，惟天佑于一德，非商求于下民，惟民归于一德⑪。德惟一，动罔。⑫不吉；德二三⑬，动罔不凶。惟吉凶不僭⑭，在人；惟天降灾祥，在德⑮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①呜呼！天难谌〔chén〕，命靡常：谌，相信。命，天命。靡常，无常，没有常法、定论。

②保：安。

③厥德匪常，九有以亡：匪，通“非”。九有，九州，代指国家。

④夏王弗克庸德，慢神虐民：夏王，指夏朝末代暴君夏桀。克，能。庸，常。慢，轻慢、侮慢。虐，残害。

⑤皇天弗保，监于万方，启迪有命：皇天，上天、上帝。弗，不。监，明察，监视。万方，天下四方。启迪，启示，开导。有命，意谓可以承受天命，享有天命，代天牧民者

⑥眷求一德，俾作神主：眷求，殷切地访求。眷，关心、眷顾。俾，使。神主，百神之主，实指百姓的君主

⑦惟尹躬暨汤，咸有一德：惟，只有。尹躬，即伊尹自指。暨，与，及，和。咸，皆，都。

⑧克享天心，受天明命：克，能够。享，符合、顺遂。天心，上帝的旨意、心愿。克享天心，即能够顺遂上帝的心意。受，承受。明命，即大命，福命，见上文《太甲上》注解。

⑨以有九有之师，爰革夏正：师，众。爰，于是。革，革新，更改。夏正，夏朝的历法。革夏正，即指改朝换代。古代改朝换代、开朝立国必须重定正朔。夏朝建寅，商朝建丑。

⑩私：佑，保佑，佑助。

⑪非商求于下民，惟民归于一德：孔传：“非商以力求民，民自归於一德”。

⑫罔：无。

⑬二三：反复不定，不专一。

⑭僭〔jiàn〕：差错。

⑮惟天降灾祥，在德：灾，灾祸。祥，吉祥、福祥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伊尹说：“上帝难以相信，因为天命无常。如果能经常地保持住您的德行，就能够保住您的君位；如果不能经常地保有品德，就会丧失天下。夏王桀不能长久地保持德行，怠慢神灵，残害百姓。上帝不再护佑他，而是明察天下，开导可以承受天命之人，殷切地寻求具有纯一之德的人，使他作天地神灵的主祭者。只有我伊尹和成汤具有纯一之德，能够顺合上天的旨意，接受圣明的大命，而拥有天下九州的百姓，于是推翻夏朝，改革夏朝的历法。并非是上天偏爱我殷商，只是上帝佑住纯德之人。并非是殷商要求天下百姓服从，而是天下百姓归附于有纯德之人。只要德行纯正，行动起来没有不吉利的；倘若德行反复无常，行动起来没有不凶险的。吉祥凶险丝毫不爽，全在人为。上天降下灾祸或吉祥，全在于人的德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