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子章句上凡二十章

《告子上》共二十章。
第一章告子说,把人的本性做成仁义,正好比用杞柳树来做成杯盘;意谓仁义是对人本性的扭曲。孟子则反驳道,如果顺着而非扭曲杞柳树的本性来做成杯盘,岂非仁义是顺从人性吗?按,在缺乏形式逻辑而以比喻为主要说理手段的古代,这种辩论虽能一时分出高下,却不能自拔于诡辩论的泥淖。
第二章告子将本性比喻成急流水,哪边决口往哪边流。孟子顺着告子的比喻说开去——正如水总是往下流,本性也总是向善的。
第三章讨论与生俱来的是否就是本性,辩论手法同一、二章,也是比喻。
第四章讨论吃喝以及性欲是否人的本性,同样用的是比喻法。
第五章辩论义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。孟季子对公都子说,心里敬哥哥,却先斟酒给本乡长者,可见“义”是外在的。孟子告诉公都子如何回答,叔叔和弟弟比,当然恭敬叔叔,但当弟弟做代祭者时,则暂时地恭敬弟弟。可见“义”是内在的。
第六章,针对孟子主张的“性善”,公都子举出“性无善无不善”“性可以为善,可以为不善”“有性善,有性不善”三种说法,孟子用“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;羞恶之心,人皆有之;恭敬之心,人皆有之;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”维护性善说,并指出四者即仁、义、礼、智。
第七章进一步指出“富岁,子弟多赖;凶岁,子弟多暴”是由于外在的不好的环境使“善性”变坏了,并通过味觉、听觉、视觉的人人相同来证明是非善恶感的人人相同。
第八章告诫说,人的善良本性如果不好好保养而任由外在不良环境摧折,那这人离禽兽也就不远了。
第九章以“弈秋诲二人弈”的故事说明“专心致志”是成功的阶梯,与《庄子》“庖丁解牛”故事一样广为人知。
第十章讲的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,生和义不可兼得舍生取义的道理,则更加广为人知。孟子进一步指出,由此可知,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,贤者能保持而“勿丧”罢了。
十一、十二、十三章痛心一般人追求小的,如鸡犬、无名指之伸等等,却放弃了大的,如仁义和良心。十四章进一步指出只知保养小的,只是小人;能够保养大的,才是大人君子。
十五章更进一步指出要开动脑筋,思考什么是值得重点保养的“大体”。
十六章说,仁义忠信,好善不疲,是上天赐予的爵位;公卿大夫,是俗世认可的爵位。古人追求前者,后者也就跟着来了;今人追求前者,是为了最终追求到后者。这话现实意义很强!
十七章申述十六章,俗世认为是宝物的,如公卿大夫,并不一定是真的宝物;仁义满身,才是真正拥有宝物。十八章讲仁义若太少,无济于事。
十九章讲仁义不成熟,也无济于事;要让仁义多起来,成熟起来。
二十章通过学射箭、学木工来强调规矩的重要。这一部分,除了极小部分,大致可归结为:1.仁义是内在抑或外在的,也即“性善”与否。2.外在环境对本性的影响3.人应当追求什么?放弃什么?

告子曰:“性犹杞柳也,义犹杯 棬也;以人性为仁义,犹以杞柳为杯。”孟子曰:“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杯乎?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杯也?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杯,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?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,必子之言夫!”

告子说:“人的本性好比杞柳树,义理好比杯盘;把人的本性做成仁义,正好比用杞柳树来做成杯盘。”孟子说:“您是顺着杞柳树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呢,还是扭曲杞柳树的本性来做成杯盘?如果要扭曲杞柳树的本性之后才做成杯盘,那不也要扭曲人的本性之后才做成仁义吗?率领天下的人来祸害仁义的,一定是您的这些话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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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子曰:“性犹湍水也,决诸东方则东流,决诸西方则西流。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,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。”孟子曰:“水信无分于东西,无分于上下乎?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。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今夫水,搏而跃之,可使过颡;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。是岂水之性哉?其势则然也。人之可使为不善,其性亦犹是也。”

告子说:“人性好比急流水,东方开了缺口便朝东流,西方开了缺口便朝西流。人性不分善和不善,正好比水性不分东流西流。”孟子说:“水性诚然不分朝东流朝西流,难道也不分朝上流或朝下流吗?人性的善良,正好比水性朝下流。人没有不善良的,水没有不朝下流的。现在那儿有一汪水,拍它而让它涌起来,可以高过额角;汲水使它倒流,可以引上高山。这难道是水的本性吗?某种形势让它这样罢了。人所以能够做坏事,它的本质也正是这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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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子曰:“生之谓性。”孟子曰:“生之谓性也,犹白之谓白与?” 曰:“然。”“白羽之白也,犹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?” 曰:“然。”“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,牛之性犹人之性与?”

告子说:“天生的叫作本性。”孟子说:“天生的叫作本性,就好比白色的东西都叫作白色吗?”答道:“是这样。”“白羽毛的白色如同白雪的白色,白雪的白色如同白玉的白色吗?”答道:“是这样。”“那么,狗性如同牛性,牛性如同人性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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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子曰:“食色,性也。仁,内也,非外也;义,外也,非内也。”孟子曰:“何以谓仁内义外也?” 曰:“彼长而我长之,非有长于我也;犹彼白而我白之,从其白于外也,故谓之外也。”曰:“异于白马之白也,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;不识长马之长也,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?且谓长者义乎?长之者义乎?” 曰:“吾弟则爱之,秦人之弟则不爱也,是以我为悦者也,故谓之内。长楚人之长,亦长吾之长,是以长为悦者也,故谓之外也。”曰:“耆秦人之炙,无以异于耆吾炙,夫物则亦有然者也,然则耆炙亦有外欤?”

告子说:“吃喝以及性欲,是人的本性。仁是内在的,不是外在的;义是外在的,不是内在的。”孟子说:“为什么说仁是内在的而义是外在的呢?”答道:“因为他年纪大,我才尊敬他,这尊敬不是我固有的;正好比那东西是白的,是因为它的白是它自己表现在外的,我便把它叫作白东西。所以说它是外在的。”孟子说:“白马的白和白人的白或许并无不同,但是不知道对老马的尊敬和对长者的尊敬,是否也没有什么不同呢?而且,您是说长者义呢,还是说尊敬长者的人义?”答道:“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便爱他,是秦国人的弟弟妹妹我便不爱他,这是因为我自己高兴这样做,所以说仁是内在的。尊敬楚国的长者,也尊敬我自己的长者,这是因为他们年长而令人高兴。所以说义是外在的。”孟子说:“喜欢吃秦国人的烤肉,和喜欢吃自己的烤肉并无不同,各种事物也有这样的情形,那么,难道喜欢吃烤肉也是外在的吗?〔那不和您说的饮食是本性的论点相矛盾了吗?〕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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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季子问公都子曰:“何以谓义内也?”曰:“行吾敬,故谓之内也。”“乡人长于伯兄一岁,则谁敬?”曰:“敬兄。”“酌则谁先?”曰:“先酌乡人。”“所敬在此,所长在彼,果在外,非由内也。” 公都子不能答,以告孟子。孟子曰:“‘敬叔父乎?敬弟乎?’彼将曰:‘敬叔父。’曰:‘弟为尸,则谁敬?’彼将曰:‘敬弟。’子曰:‘恶在其敬叔父也?’彼将曰:‘在位故也。’子亦曰:‘在位故也。庸敬在兄,斯须之敬在乡人。’” 季子闻之,曰:“敬叔父则敬,敬弟则敬,果在外,非由内也。”公都子曰:“冬日则饮汤,夏日则饮水,然则饮食亦在外也?”

孟季子问公都子说:“为什么说义是内在的呢?”答道:“我所贯彻的是我内心的恭敬,所以说是内在的。”“本乡人比大哥年长一岁,那你尊敬谁?”答道:“尊敬大哥。”“那么,先给谁斟酒?”答道:“先斟酒给本乡长者。”“内心恭敬的在这里,先敬礼的却在那里,可见义果真是外在的,不是发自内心的。”公都子不能对答,便来告诉孟子。孟子说:“〔你可以说:〕‘恭敬叔父呢,还是恭敬弟弟?’他会说:‘恭敬叔父。’你又说:‘弟弟若做了代受祭者,那又恭敬谁呢?’他会说:‘恭敬弟弟。’你便说:‘那又怎么解释刚才所说的敬叔父呢?’他会说:‘这是由于弟弟在尊位的缘故。’那你也可以说:‘那也是由于本乡长者在尊位的缘故。平常的恭敬在哥哥,暂时的恭敬在本乡长者。’”季子听到了这话,又说:“对叔父也是恭敬,对弟弟也是恭敬,毕竟义是外在的,不是发自内心的。”公都子说:“冬天喝热水,夏天喝凉水,那么,难道吃喝〔不是出自本性,〕也是外在的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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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都子曰:“告子曰:‘性无善无不善也。’或曰:‘性可以为善,可以为不善;是故文武兴,则民好善;幽厉兴,则民好暴。’或曰:‘有性善,有性不善;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;以瞽瞍为父而有舜;以纣为兄之子,且以为君,而有微子启、王子比干。’今曰‘性善’,然则彼皆非与?”孟子曰:“乃若其情,则可以为善矣,乃所谓善也。若夫为不善,非才之罪也。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;羞恶之心,人皆有之;恭敬之心,人皆有之;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。恻隐之心,仁也;羞恶之心,义也;恭敬之心,礼也;是非之心,智也。仁义礼智,非由外铄我也,我固有之也,弗思耳矣。故曰:‘求则得之,舍则失之。’或相倍蓰而无算者,不能尽其才者也。《诗》曰:‘天生蒸民,有物有则。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。’孔子曰:‘为此诗者,其知道乎!故有物必有则;民之秉彝也,故好是懿德。’”

公都子说:“告子说:‘本性没有什么善良,也没有什么不善良。’也有人说:‘本性可以让人做好事,也可以让人做坏事;所以当周文王、武王兴起时,百姓便一心向善;周幽王、厉王兴起时,百姓便变得横暴。’也有人说:‘有些人本性善良,有些人本性不善良;所以,以尧为君,也有象这样的百姓;以瞽瞍为父,也有舜这样的儿子;以纣为侄儿,而且贵为君主,也有微子启、王子比干这样的仁人。’如今老师说本性善良,那么,他们的说法都错了吗?”孟子说:“从人天生的资质看,是可以做好事的,这便是我所说的人性善良。至于有些人做坏事,不能归罪于他的资质。同情心,人人都有;羞耻心,人人都有;恭敬心,人人都有;是非心,人人都有。同情心属于仁,羞耻心属于义,恭敬心属于礼,是非心属于智。这仁义礼智,不是从外面渗透给我的,是我本身固有的,只是不曾光大它罢了。所以说:‘探求它,就得到它;放弃它,就失去它。’人与人相差一倍、五倍以至无数倍的,就是不能释放人们善良本质的缘故。《诗经》说:‘天生育众民,万物便有规则。百姓秉持着那些通则,喜爱那优良的品德。’孔子说:‘这篇诗的作者真懂得道哇!有事物,便会有其通则;百姓秉持了这些通则,所以喜爱那优良的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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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富岁,子弟多赖;凶岁,子弟多暴,非天之降才尔殊也,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。今夫麦,播种而耰之,其地同,树之时又同,浡然而生,至于日至之时,皆熟矣。虽有不同,则地有肥硗、雨露之养、人事之不齐也。故凡同类者,举相似也,何独至于人而疑之?圣人,与我同类者。故龙子曰:‘不知足而为屦,我知其不为蒉也。’屦之相似,天下之足同也。

孟子说:“丰年,年轻人多半懒惰;荒年,年轻人多半强暴,不是天生的资质这样不同,是由于不好的环境使他们心思变坏了。好比麦,播种耪地,如果土地一样,种植的时候一样,便会蓬勃地生长,到了夏至,就都成熟了。即便有所不同,那也是由于土地的肥瘦、雨露的多少、工作者的勤惰不同的缘故。所以一切同类之物,无不大体相同,为什么一讲到人类就怀疑了呢?圣人也是我们的同类。龙子曾经说过:‘不看清脚样去编草鞋,我准知道不会编成筐子。’草鞋的相似,是因为天下人的脚大体相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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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口之于味,有同耆也;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。如使口之于味也,其性与人殊,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,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?至于味,天下期于易牙,是天下之口相似也。惟耳亦然,至于声,天下期于师旷,是天下之耳相似也。唯目亦然。至于子都,天下莫不知其姣也。不知子都之姣者,无目者也。故曰,口之于味也,有同耆焉;耳之于声也,有同听焉;目之于色也,有同美焉。至于心,独无所同然乎?心之所同然者何也?谓理也,义也。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。故理义之悦我心,犹刍豢之悦我口。”

“口对于味道,有相同的嗜好;易牙早就摸准了这一嗜好。假使口对于味道,他的体验和别人不同,而且像狗及马和人的不同类一样,那么,为什么天下的人都追随着易牙的口味呢?一讲到口味,天下都期望做到易牙那样,这就说明了天下人味觉大体相同。耳朵也这样。一讲到声音,天下都期望做到师旷那样,这就说明了天下人的听觉大体相同。眼睛也这样。一讲到子都,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他英俊。不认为子都英俊的,那是没有眼睛的人。所以说,口对于味道,有相同的嗜觉;耳对于声音,有相同的听觉;眼睛对于容色,有相同的美感。谈到心,就偏偏没有相同的地方吗?心相同的地方是什么呢?是理,是义。圣人早就懂得了我们内心相同的理义。所以理义使我心高兴,正和猪狗牛羊肉合乎我的口味一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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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牛山之木尝美矣,以其郊于大国也,斧斤伐之,可以为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润,非无萌蘖之生焉,牛羊又从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也。人见其濯濯也,以为未尝有材焉。此岂山之性也哉?虽存乎人者,岂无仁义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犹斧斤之于木也。旦旦而伐之,可以为美乎?其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气,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;则其旦昼之所为,有梏亡之矣。梏之反复,则其夜气不足以存;夜气不足以存,则其违禽兽不远矣。人见其禽兽也,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,是岂人之情也哉?故苟得其养,无物不长;苟失其养,无物不消。孔子曰:‘操则存,舍则亡;出入无时,莫知其乡。’惟心之谓与?”

孟子说:“牛山的树木曾经是很茂盛的,因为它长在大都市的郊外,老用斧子去砍伐,还能够茂盛吗?当然,它日日夜夜在生长着,雨水露珠在滋润着,不是没有新条嫩芽生长出来,但紧跟着就放羊牧牛,所以变成那样光秃秃了。人们看见那光秃秃的样子,便以为这山不曾有过大树木,这难道是山的本性吗?在某些人身上,难道没有仁义之心吗?他之所以丧失他的良心,也正像斧子对于树木一般,天天去砍伐它,能够茂盛吗?他在白天黑夜里发出来的善心,他在天刚亮时呼吸到的清明之气,那时节他心里的好恶跟一般人相近的,本来就很少;可是一到第二天白昼,他的所作所为又把它消灭了。反复地消灭,那么,他夜里产生出的善念自然不能存在;夜里产生出的善念不能存在,便和禽兽差不离了。别人看到他简直是禽兽,便以为他不曾有过善良的本质。这难道也是这些人的本性吗?所以,如果得到滋养,没有东西不生长;失掉滋养,没有东西不消亡。孔子说过:‘抓紧它就有,手一松就无;出出进进不定时,没人知它哪里住。’这是指人心而说的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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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无或乎王之不智也。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,一日暴之,十日寒之,未有能生者也。吾见亦罕矣,吾退而寒之者至矣,吾如有萌焉何哉? “今夫弈之为数,小数也;不专心致志,则不得也。弈秋,通国之善弈者也。使弈秋诲二人弈,其一人专心致志,惟弈秋之为听。一人虽听之,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,思援弓缴而射之,虽与之俱学,弗若之矣。为是其智弗若与?曰:非然也。”

孟子说:“不要对王的不明智感到奇怪。即使有一种最容易成长的植物,晒它一天,冷它十天,也没见到能够成活的。我和王相见的次数实在太少了,我每次回去后,来‘冷’王的〔佞幸小人〕就接踵而至了;那么,我对于王善良之心的萌芽能起什么作用呢?“譬如下棋,只是个小技艺,但如果不一心一意,也不能学好。弈秋下棋,全国第一。假使让他培养两个人下棋,其中一人一心一意,只听弈秋的话。另一人呢,虽然也听着弈秋说话,心里却老想着有只天鹅快要飞来,想着拿起弓箭去射它。这样,即使和前一人一道学习,成绩一定不如人家。是因为他的才智不如人家吗?当然不是这样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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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鱼,我所欲也,熊掌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鱼而取熊掌者也。生亦我所欲也,义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者也。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于生者,故不为苟得也;死亦我所恶,所恶有甚于死者,故患有所不辟也。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,则凡可以得生者,何不用也?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,则凡可以辟患者,何不为也?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,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。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,所恶有甚于死者。 “非独贤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贤者能勿丧耳。一箪食,一豆羹,得之则生,弗得则死,呼尔而与之,行道之人弗受;蹴尔而与之,乞人不屑也。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。万钟于我何加焉?为宫室之美、妻妾之奉、所识穷乏者得我与?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宫室之美为之;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妻妾之奉为之;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。是亦不可以已乎?此之谓失其本心。”

孟子说:“鱼是我想要的,熊掌也是我想要的;如果两者不能都要,便放弃鱼而获取熊掌。生命是我想要的,道义也是我想要的;如果两者不能都要,便放弃生命而获取道义。生命固然是我想要的,但是我想要的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,所以我不做苟且偷生的事;死亡固然是我所厌恶的,但是我厌恶的还有比死亡更讨厌的,所以有的祸患我不逃避。如果人们想要的没有比生命更宝贵的,那么,一切可以求得生存的手段,便会无所不用其极。如果人们所厌恶的没有比死亡更讨厌的,那么,一切可以免除祸患的东西,也会无所不用其极。〔然而,有些人〕由此而行,能够得以生存,却不去做;由此而行,能够免除祸患,却不去干。因此,可知有比生命更值得拥有的东西,也有比死亡更令人厌恶的东西。“这种心不仅仅贤人有,人人都有,不过贤人能够保持它罢了。一筐饭,一碗汤,得到便能活下去,得不到则死路一条,吆喝着给他,路过的饿人都不会接受;脚踏过给他,即使乞丐也不屑于接受。〔然而有人对〕万钟的俸禄却不管是否合于礼义而接受了。万钟的俸禄对我有什么好处呢?是为了住宅的华美、妻妾的侍奉和所认识的贫苦人感恩戴德吗?过去宁肯死也不愿接受,今天却为了华美的住宅而接受了;过去宁肯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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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仁,人心也;义,人路也。舍其路而弗由,放其心而不知求,哀哉!人有鸡犬放,则知求之;有放心而不知求。学问之道无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”

孟子说:“仁是人的心,义是人的路。放弃了那条正路不走,丢失了那颗良心而不晓得去追回,真可悲呀!一个人,有鸡和狗走失了,晓得要去找回,有良心丢失了,却不晓得去追回。学问之道没有别的,就是把那丢失了的良心追回来罢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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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,非疾痛害事也,如有能信之者,则不远秦楚之路,为指之不若人也。指不若人,则知恶之;心不若人,则不知恶,此之谓不知类也。”

孟子说:“现在有个人,他无名指弯曲而不能伸直,虽然不痛也不妨碍做事,如果有人能够让它伸直,即使跑去秦国楚国,也不嫌远,为的是无名指比不上别人。无名指比不上别人,就知道厌恶;心性不及别人,竟不知道厌恶,这个就叫作不知轻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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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人之于身也,兼所爱。兼所爱,则兼所养也。无尺寸之肤不爱焉,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。所以考其善不善者,岂有他哉?于己取之而已矣。体有贵贱,有小大。无以小害大,无以贱害贵。养其小者为小人,养其大者为大人。今有场师,舍其梧,养其棘,则为贱场师焉。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,而不知也,则为狼疾人也。饮食之人,则人贱之矣,为其养小以失大也。饮食之人无有失也,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?”

孟子说:“人们对于自己的身体,真是加倍珍惜。加倍珍惜,便加倍保养。没有一尺一寸的皮肤不珍惜,便没有一尺一寸的皮肤不保养。考察他养护得好或者不好,难道还有别的吗?只是观察他对于己身的养护何所取而已。身体四肢有重要的,也有次要的;有小的,也有大的。不要因为小的而损害大的,不要因为次要的而损害重要的。保养小的就是小人,保养大的便是君子。现在有一位园艺师,放弃梧桐楸树,却去培养酸枣,那就是位很糟的园艺师。如果有人只保养他的一根手指,却丢失了肩头背脊,自己还不明白,那便是糊涂蛋了。只晓得吃吃喝喝〔而不晓得培养心志〕的人,人家都轻视他;因为他只保养了小的,而丢失了大的。如果讲究吃喝的人并不影响心志的培养,那么,他的吃喝难道只是为了口腹之需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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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都子问曰:“钧是人也,或为大人,或为小人,何也?”孟子曰:“从其大体为大人,从其小体为小人。”曰:“钧是人也,或从其大体,或从其小体,何也?” 曰:“耳目之官不思,而蔽于物。物交物,则引之而已矣。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。此天之所与我者。先立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不能夺也。此为大人而已矣。”

公都子问道:“同样是人,其中有些是君子,有些是小人,为什么呢?”孟子答道:“放纵满足身体重要部分的是君子,放纵满足身体次要部分的是小人。”问道:“同样是人,有人放纵满足重要部分的需要,有人放纵满足次要部分的欲望,又为了什么呢?”答道:“耳朵眼睛这类器官不会思考,故易为外物所蒙蔽。〔故耳目也不过是一物。它们〕一与外物接触,便被引向迷途了。心这个器官的功能是思考,一思考便可求得事物的真谛,不思考便得不到。这个器官是上天特意给我们的。因此,先把这重要的器官树立起来,次要的器官便不能喧宾夺主了。要成为君子,不过如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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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有天爵者,有人爵者。仁义忠信,乐善不倦,此天爵也;公卿大夫,此人爵也。古之人修其天爵,而人爵从之。今之人修其天爵,以要人爵;既得人爵,而弃其天爵,则惑之甚者也,终亦必亡而已矣。” 孟子曰:“欲贵者,人之同心也。人人有贵于己者,弗思耳矣。人之所贵者,非良贵也。赵孟之所贵,赵孟能贱之。《诗》云:‘既醉以酒,既饱以德。’言饱乎仁义也,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;令闻广誉施于身,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。”

孟子说:“有上天赐予的爵位,有俗世认可的爵位。仁义忠信,好善不疲,这是上天赐予的爵位;公卿大夫,这是俗世认可的爵位。古代的人修养上天赐予的爵位,俗世认可的爵位也就跟着来了。现在的人修养上天赐予的爵位,为的是追求俗世认可的爵位;若已经得到俗世认可的爵位,便放弃上天赐予的爵位,真是糊涂透顶了,到头来连俗世认可的爵位也会丢掉的。”孟子说:“希望尊贵,是人们的共同心理。每个人都有自认为宝物的东西,只是不去想它罢了。别人当成宝物的,不一定真的是宝物。赵孟当成宝物的,赵孟也能让它轻贱。《诗经》说:‘酒已经喝多了,德已经满身了。’说的是既有仁义满身,也就不羡慕别人的肥肉精米了;人所共知的好名声集我一身,也就不羡慕别人的花团锦簇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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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曰:“仁之胜不仁也,犹水胜火。今之为仁者,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;不熄,则谓之水不胜火,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,亦终必亡而已矣。” 孟子曰:“五谷者,种之美者也;苟为不熟,不如荑稗。夫仁,亦在乎熟之而已矣。” 孟子曰:“羿之教人射,必志于彀;学者亦必志于彀。大匠诲人必以规矩,学者亦必以规矩。”

孟子说:“仁胜过不仁,正像水可以扑灭火一样。如今行仁的人,好像用一杯水来扑灭一车木柴的火焰;火焰不熄灭,便说水不能扑灭火,这些人等于又和那很不仁的人为伍了,到头来连他们的那一点点仁都会消亡的。”孟子说:“五谷〔的种子〕是种子中的精品,但如果未能成熟,反而不及稊米和稗子。仁,也在于使它成熟罢了。”孟子说:“羿教人射箭,一定拉满弓;学习的人也一定要求努力拉满弓。优秀木匠教诲徒弟,一定要讲求规矩;学习的人也一定要讲求规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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