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苟篇 第三

荀子认为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行如何选择,如何权衡是非利害,表现在客观世界中,是要和世人或小人有所不同的。但不是直接标奇立异,只求出名。注重区别是非,权衡利害,原本是墨家所要求的,但墨家的目的是要建立天下的公义,追求天下的公利,去除天下的公害,目的和荀子不同。《不苟篇》目的是要人在区别权衡是非利害之间,令自己成为君子,而在客观世界之中又有君子的表现。荀子说不以不正当但难得的才能为可贵,不以不正当但明察的学说为可贵,不因此而标奇立异。这说法就和道家的陈仲、史鳅、惠施、邓析等人要求言行异于世人有所不同。道家很多人物都要求由世间隐退,和世俗人不同。荀子说的君子由一开始就不是要求言行和世人不同,而是要有和世俗人不同的德行,所以荀子和道家之徒不同。

君子行不贵苟难,说不贵苟察,名不贵苟传,唯其当之为贵。故怀负石而投河,是行之难为者也,而申徒狄能之;然而君子不贵者,非礼义之中也。“山渊平”,“天地比”,“齐秦袭”,“入乎耳,出乎口”,“钩有须”,“卵有毛”,是说之难持者也,而惠施邓析能之。然而君子不贵者,非礼义之中也。盗跖吟口,名声若日月,与舜禹俱传而不息;然而君子不贵者,非礼义之中也。故曰:君子行不贵苟难,说不贵苟察,名不贵苟传,唯其当之为贵。《诗》曰:“物其有矣,唯其时矣。”此之谓也。

君子对于不正当但难得的行为并不认为尊贵,对于不正当但能明察的学说并不认为尊贵,对不正当但流传的名声并不认为尊贵,只把正当的视为尊贵。所以虽然怀抱石头而投河自杀,是很难做到的行为,而申徒狄能够做到,但君子不认为是尊贵的,因为不是在礼义之中。高山和深渊相等,天和地相等,齐国和秦国相连,由耳朵进入,由嘴巴出,女子有须,蛋有毛,都是很难把握的学说,而惠施和邓析能够把握,但君子并不认为尊贵,因为不是在礼义之中。众人口中都会说盗跖,盗跖的名声好像日月,盗跖的名字和舜帝禹帝的名字一起流传不息。但君子不尊贵盗跖,因为不在礼义之中。所以说君子对于不正当但难得的行为并不认为尊贵,对于不正当但明察的学说并不认为尊贵,对于不正当但流传的名声并不认为尊贵,只把正当的视为尊贵。《诗经》说:“事物已经有了,但要在适当时候。”就是这个意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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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能亦好,不能亦好;小人能亦丑,不能亦丑。君子能则宽容易直以开道人,不能则恭敬繜绌以畏事人;小人能则倨傲僻违以骄溢人,不能则妒嫉怨诽以倾覆人。故曰:君子能则人荣学焉,不能则人乐告之;小人能则人贱学焉,不能则人羞告之。是君子小人之分也。

君子有才能是美好的,没有才能也是美好的;小人有才能是丑恶的,没有才能也是丑恶的。君子有才能就会宽容平易正直地开导别人,没有才能就会恭敬谦逊地以敬畏侍奉别人。小人有才能就会傲倨邪僻违理地以骄气凌驾别人,没有才能就会嫉妒怨恨诽谤以倾覆别人;所以说:君子有才能,别人学习他也觉光荣,没有才能,别人也会乐于告诉他应怎样做;小人有才能,别人学习他也觉卑贱,没有才能,别人也耻于告诉他怎样做。这就是君子小人的分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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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崇人之德,扬人之美,非谄谀也;正义直指,举人之过,非毁疵也;言己之光美,拟于舜禹,参于天地,非夸诞也;与时屈伸,柔从若蒲苇,非慑怯也;刚强猛毅,靡所不信,非骄暴也;以义变应,知当曲直故也。诗曰:“左之左之,君子宜之;右之右之,君子有之。”此言君子能以义屈信变应故也。

君子尊崇别人的德行,赞扬别人的美德,并不是谄谀别人。君子正义地议论,正直地指出,举出别人的过错,并不是要诋毁别人。君子说自己的光辉美德,可以比拟舜禹,和天地并列,并不是夸张荒诞。君子随时势屈伸,柔弱顺从的时候好像蒲苇草,并不是懦弱胆怯,刚强勇猛坚毅时,没有不伸直的,并不是骄横暴躁。而是因正义而应变,知道恰当时候要有曲直的缘故。《诗经》说:“应该左就在左,君子适宜在左,应该右就在右,君子有时在右。”这是说君子因正义而屈伸应变的缘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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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小人之反也:君子大心则敬天而道,小心则畏义而节;知则明通而类,愚则端悫而法;见由则恭而止,见闭则敬而齐;喜则和而理,忧则静而理;通则文而明,穷则约而详。小人则不然:大心则慢而暴,小心则淫而倾;知则攫盗而渐,愚则毒贼而乱;见由则兑而倨,见闭则怨而险;喜则轻而翾,忧则挫而慑;通则骄而偏,穷则弃而儑。传曰:“君子两进,小人两废。”此之谓也。

君子是小人的相反。君子扩大仁心,就会尊敬天而行道,即使小小的仁心也会敬畏礼义而加以节制。君子有智慧的就会贯通各类,愚钝的也会端正拘谨而合乎法度。君子如果被起用就会恭敬而不放纵,不被起用就会恭敬而整齐自己。君子如果喜乐就会和谐而有条理,忧虑就会安静而整理自己。君子如果显达就会实行文制而推广,穷困就会简约生活而详细研究道理。小人就不是这样,心意扩大就会傲慢而暴躁,心意细小就会淫邪而偏侧。小人有智慧的就会抢夺偷盗而有计划,愚钝的就会恶毒残忍而混乱。小人如果被起用就会喜悦而傲倨,不被起用就会怨恨而险恶。如果欢喜就会轻浮而急躁,忧虑就会感到受挫而胆怯。小人如果显达就会骄傲而偏侧,穷困就会放弃而走向卑下。古书说:“君子在两种情况下都会进步,小人在两种情况下都会堕落。”就是这个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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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治治,非治乱也。曷谓邪?曰:礼义之谓治,非礼义之谓乱也。故君子者,治礼义者也,非治非礼义者也。然则国乱将弗治与?曰:国乱而治之者,非案乱而治之之谓也。去乱而被之以治。人污而修之者,非案污而修之之谓也,去污而易之以修。故去乱而非治乱也,去污而非修污也。治之为名,犹曰君子为治而不为乱,为修而不为污也。

君子治理应治理的国家,不治理混乱的国家。这是什么意思呢?答:有礼义的国家叫作应治理的国家,违反礼义的国家叫作混乱的国家。而君子是治理礼义的人,不是治理违反礼义的人。但如果国家混乱就不治理吗?答:国家混乱而治理,不是根据混乱而治理的意思,而是要去除混乱而加以治理。人污浊而加以修养,不是根据污浊而修养的意思,是要去除污浊而加以修养改变。所以君子是去除混乱而不是治理混乱,去除污浊而不是修养污浊。治理的名称,就是说君子做的是治理而不是混乱,做修养而不做污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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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养心莫善于诚,致诚则无它事矣。唯仁之为守,唯义之为行。诚心守仁则形,形则神,神则能化矣。诚心行义则理,理则明,明则能变矣。变化代兴,谓之天德。天不言而人推高焉,地不言而人推厚焉,四时不言而百姓期焉。夫此有常,以至其诚者也。君子至德,嘿然而喻,未施而亲,不怒而威:夫此顺命,以慎其独者也。善之为道者,不诚则不独,不独则不形,不形则虽作于心,见于色,出于言,民犹若未从也;虽从必疑。天地为大矣,不诚则不能化万物;圣人为知矣,不诚则不能化万民;父子为亲矣,不诚则疏;君上为尊矣,不诚则卑。夫诚者,君子之所守也,而政事之本也,唯所居以其类至。操之则得之,舍之则失之。操而得之则轻,轻则独行,独行而不舍,则济矣。济而材尽,长迁而不反其初,则化矣。

君子要修养仁心,没有比真诚更好的做法,做到真诚就没有其他事做了。只要守住仁心,只要实行礼义。以真诚的心守住仁心就会把仁心表现出来,仁心表现出来就是神妙,神妙就能化育万物。真诚的心实行礼义就有条理,有条理就会光明,有光明就能变化万物。变化万物轮流兴起,叫作天德。天不说话,而人会把天推崇为高,地不说话,而人会把地推崇为厚,四季不说话,而百姓都知道四季的时节。这些表现都有常道,因为人有真诚的心。君子有极致的德行,所以不说话而别人明白,没有施予而别人会亲近,没有发怒而会有威严。这就是顺从天命,因为君子一个人的时候会谨慎。善良而实践天道的人,不真诚就不会谨慎个人,不谨慎个人就不会表现出来。如果不表现出来,虽然心中有意念,表现在脸色上,表现在言语上,但人民仍然会不跟从。即使跟从,也一定会有疑虑。天地那么大,不真诚就不能化育万物。圣人那么有智慧,不真诚就不能化育万民。父子那么亲,不真诚就会疏离。君主那么尊贵,不真诚就会变成卑下。所以真诚,是君子所持守的,是治理政事的根本,只有居于真诚,同类才会来到。要有真诚,实践就得到,舍弃就会失去。实践而得到真诚就感觉容易,感觉容易就会谨慎个人行为,谨慎个人行为而不放弃,就能完成实践了。实践真诚完成,就能够发挥才能,可以长期离开恶习而不会返回初时的习性,这样就能够教化万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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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恶取舍之权:见其可欲也,则必前后虑其可恶也者;见其可利也,则必前后虑其可害也者,而兼权之,孰计之,然后定其欲恶取舍。如是则常不失陷矣。凡人之患,偏伤之也。见其可欲也,则不虑其可恶也者;见其可利也,则不虑其可害也者。是以动则必陷,为则必辱,是偏伤之患也。

追求和厌恶、争取和放弃的权衡是下面这样的:看见想追求的事物,一定会前后思虑它有没有可厌恶的地方。看见有利的事物,一定会前后思虑它有没有害处。同时权衡两者,深思熟虑,然后才决定追求或厌恶、争取或放弃。这样就不会时常失陷在物欲之中。一般人的祸患,在于偏侧而有所伤害。看见想追求的事物,不思虑它可厌恶的地方。看见有利的事物,不思虑它的害处。所以有活动就一定失陷,有作为就一定受辱,这就是偏侧伤害的祸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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