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江山登临之美，泉石赏玩之胜，世间佳境也，观者必曰如画，故有“江山如画”“天开图画即江山”“身在画图中”之语（1）。至于丹青之妙（2），好事君子嗟叹之不足者（3），则又以逼真目之。如老杜“人间又见真乘黄”“时危安得真致此”“悄然坐我天姥下”“斯须九重真龙出”“凭轩忽若无丹青”“高堂见生鹘”“直讶杉松冷，兼疑菱荇香”之句是也（4）。以真为假，以假为真，均之为妄境耳（5）。人生万事如是，何特此耶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江山如画：语出苏轼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。天开图画即江山：语出黄庭坚《王厚颂二首》（其一）。身在画图中：语出张商英《跋王荆公题燕侍郎山水图》。

 

（2）丹青：绘画常用的两种颜色，常用以指代绘画艺术。

 

（3）好（hào）事：喜欢多事，有某类爱好。

 

（4）人间又见真乘黄：语出杜甫《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》。乘黄，神马名，乘之可以长寿二千岁。时危安得真致此：语出杜甫《题壁上韦偃画马歌》。悄然坐我天姥（mǔ）下：语出杜甫《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》。天姥，天姥山，在今浙江新昌南。据说登山者可闻天姥歌声。斯须九重真龙出：语出杜甫《丹青引赠曹将军霸》。斯须，片刻。九重，天之极高处，也喻指帝王居处。凭轩忽若无丹青：语出杜甫《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》。高堂见生鹘（hú）：语出杜甫《画鹘行》。鹘，一种性情凶猛的鸟。直讶杉松冷，兼疑菱荇（xìng）香：语出杜甫《奉观严郑公厅事岷山沱江画图十韵》。菱荇，水生草本植物名。菱有菱角，可食，荇开黄花，可入药。

 

（5）妄境：佛教术语。妄心所现的虚妄不实的境界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江山登临之美，泉石赏玩之胜，此乃人间佳境，观景者必定称其优美如画，所以有“江山如画”“天开图画即江山”“身在画图中”这类句子。至于绘画的妙处，好事君子在叹服之余，则又用逼真来评价它。如老杜的“人间又见真乘黄”“时危安得真致此”“悄然坐我天姥下”“斯须九重真龙出”“凭轩忽若无丹青”“高堂见生鹘”“直讶杉松冷，兼疑菱荇香”等诗句都是如此。以真为假，以假为真，同样都是虚妄不实之境。人生万事无不如此，岂只限于文艺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