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汉高祖怒萧何，谓王卫尉曰：“李斯相秦皇帝，有善归主，有恶自予，今相国请吾苑以自媚于民（1），故系治之。”卫尉曰：“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，李斯之分过，又何足法哉。”唐太宗疑三品以上轻魏王，责之曰：“我见隋家诸王，一品以下皆不免其踬顿，我自不许儿子纵横耳。”（2）魏郑公曰（3）：“隋高祖不知礼义（4），宠纵诸子，使行非礼，寻皆罪黜，不可以为法，亦何足道。”观高祖、太宗一时失言，二臣能因其所言随即规正，语意既直，于激切中有婉顺体，可谓得谏争之大义。虽微二帝，其孰不降心以听乎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相国请吾苑以自媚于民：萧何以长安地狭，请求将皇家上林苑与民耕种，刘邦大怒，下萧何狱，欲治其罪。事见《史记·萧相国世家》。

 

（2）“唐太宗疑三品以上轻魏王”几句：《贞观政要》卷二：“太宗御齐政殿，引三品已上入，坐定，大怒作色而言曰：‘我有一言，向公等道。往前天子即是天子，今时天子非天子耶？往年天子儿是天子儿，今日天子儿非天子儿耶？我见隋家诸王，达官一品已下，皆不免被其踬顿。我之儿子，自不许其纵横，公等所容易过，得相共轻蔑。我若纵之，岂不能踬顿公等！’玄龄等战栗，皆拜谢。”三品以上，暗指魏徵、房玄龄等。魏王，李泰（618—652），唐太宗李世民第四子。始封宜都王，徙封卫王、越王、魏王。踬（zhì）顿，困顿挫辱。

 

（3）魏郑公：即魏徵（580—643），封郑国公。

 

（4）隋高祖：隋文帝杨坚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汉高祖恼怒萧何，对王卫尉说：“李斯辅佐秦皇帝，有了好事归君主，有了过失自己担着，如今萧相国竟然拿我的上林苑去讨好百姓，所以将他囚禁治罪。”王卫尉回答说：“秦朝因为不闻其过而丢了天下，李斯分担过失，又何足效法呢。”唐太宗怀疑魏徵、房玄龄等人轻视魏王，责备他们说：“我见隋朝诸王，一品以下官员都不免受其困顿挫辱，是我自己不许皇子随心所欲罢了。”魏徵回答说：“隋高祖不知礼义，溺爱放纵自己的儿子，使他们做了不合礼义之事，不久都因罪罢黜，这种做法不值得学习，也不值一提。”汉高祖、唐太宗一时失言，两位大臣能够就君主的话正言规劝，语意直率，言辞激切又不失委婉恭顺，可谓深得谏诤大义。即便不是高祖和太宗这样的明君，难道还有谁不能虚心听取吗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