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王戎诣阮籍（2），时兖州刺史刘昶字公荣在坐。阮谓王曰：“偶有二斗美酒，当与君共饮。彼公荣者无预焉。”二人交觞酬酢，公荣遂不得一杯，而言语谈戏，三人无异。或有问之者，阮曰：“胜公荣者，不得不与饮酒；不如公荣者，不可不与饮酒；唯公荣可不与饮酒（3）。”此事见戎传，而《世说》为详。又一事云，公荣与人饮酒，杂秽非类，人或讥之，答曰：“胜公荣者，不可不与饮；不如公荣者，亦不可不与饮；是公荣辈者，又不可不与饮，故终日共饮而醉（4）。”二者稍不同。公荣待客如是，费酒多矣，顾不蒙一杯于人乎！东坡诗云：“未许低头拜东野，徒言共饮胜公荣（5）。”盖用前事也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刘公荣：即刘昶，西晋沛国（治所在今安徽淮北）人。

 

（2）王戎（234—305）：琅玡临沂（今山东临沂）人。晋惠帝时累官尚书令、司徒。好清谈，为“竹林七贤”之一。性悭吝，喜好财货，积钱无数，常持牙签昼夜计算，为当时人所讥。阮籍（210—263）：三国魏陈留尉氏（今河南尉氏）人。曾为步兵校尉，世称阮步兵。能长啸，善弹琴，纵酒谈玄，尤好老庄，常与嵇康等人作竹林之游。

 

（3）“胜公荣者”几句：见《世说新语·简傲》。

 

（4）“胜公荣者”几句：见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。

 

（5）未许低头拜东野，徒言共饮胜公荣：语见苏轼《和田仲宣见赠》。韩愈《醉留东野》有：“低头拜东野，愿得终始如駏蛩。”东野，诗人孟郊的字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王戎去见阮籍，当时兖州刺史刘昶字公荣在座。阮籍对王戎说：“正巧有两斗美酒，该和您一起痛饮。那位刘公荣没他什么事。”两人交杯对饮，刘公荣就始终也没喝到一杯，却仍然谈笑嬉戏，三人浑若无事。有人问起这事，阮籍说：“比公荣强的，不能不和他饮酒；不如公荣的，不可不和他饮酒；唯有公荣可以不和他饮酒。”此事见于《晋书·王戎传》，而《世说新语》记载更详细。《世说新语》另外记载一事，刘公荣与人饮酒，各色人等都有，有人讥讽他，公荣回答说：“胜过我公荣的，不可不和他饮酒；不如我的，也不可不和他饮酒；和我差不多的，又不可不和他饮酒，所以整天共饮大醉。”两件事略有不同。公荣如此待客，费酒那么多，怎么还不能从别人那里讨得一杯呢！东坡诗云：“未许低头拜东野，徒言共饮胜公荣。”用的是前一个典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