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生殿

【原文】

 

（净扮道士，小生、贴扮道童，执幡引上）“临邛道士鸿都客［1］，能以精诚致魂魄。为感君王展转思，便教遍处殷勤觅。”贫道杨通幽是也。籍隶丹台［2］，名登紫［3］。呼风掣电，御气天门。摄鬼招魂，游神地府。只为太上皇帝思念杨妃，遍访异人召魂相见，俺因此应诏而来。太上皇十分欢喜，诏于东华门内，依科行法。已曾结就法坛，今晚登坛宣召。童儿，随我到坛上去来。（童捧剑、水同行科）（净）

 

【北仙吕】【点绛唇】仔为他一点情缘［4］，死生衔怨。思重见，凭着咱道力无边，特地把神通显。

 

（场上建高坛科）（小生、贴）已到坛了。（净）是好一座法坛也。

 

【混江龙】这坛本在虚空辟建，象涵太极法先天［5］。无中有阴阳攒聚，有中无水火陶甄［6］。（童）基址从何而立？（净）基址呵，遣五丁，差六甲［7］，运戊己中央当下立［8］。（童）用何工夫而成？（净）用工夫，养婴儿，调姹女［9］，配乙庚金木刹那全［10］。（童）坛上可有户牖？（净）户牖呵，对金鸡，朝玉兔［11］，坎离卯酉［12］。（童）方向呢？（净）方向呵，镇黄庭，通紫极［13］，子午坤乾。（童）这坛可有多少大？（净）虽只是倚方隅，占基阶，壇场咫尺，却可也纳须弥［14］，藏世界，道里由延［15］。（童）原来包罗恁宽！（净）上包着一周天三百六十躔度［16］，内星辰日月［17］。（童）想那分统处量也不小。（净）中分统四大洲［18］，亿万百千阎浮界岳渎山川［19］。（童）上谁听号令？（净）听号令，则那些无稽滞，司风司火，司雷司电。（童）谁供驱遣？（净）供驱遣，无非这有职掌，值时值日，值月值年。（童）绕壇有何景象？（净）半空中绕鸾吟凤啸，两壁厢列森森虎伏龙眠。端的是一尘不染，众妄都蠲［20］。（童）若非吾师无边道力，安能建此无上法坛。（净）这全托赖着大唐朝君王分福，敢夸俺小鸿都道力精虔。（童）请吾师上坛去者。（内细乐，二童引净上坛科）（净）趁天风，随仙乐，双引着鸾旌高步斗［21］。（内钟鼓科）（净）响金钟，鸣法鼓，恭擎象简回朝元。（童献香科）请吾师拈香。（净拈香科）这香呵，不数他西天竺旃檀林青狮窟根蟠鸑鷟［22］，东洋海波斯国瑞龙脑形似蚕蝉［23］。结祥云，腾宝雾，直冲霄汉；透清微，萦碧落，普供真玄。第一炷，祝当今皇帝、享无疆圣寿，保洪图社稷，巩国祚延绵。第二炷，愿疆场静，烽燧销，普天下各道、各州、各境里，民安盗息无征战；禾黍登，蚕桑茂，百姓每若老、若幼、若壮者，家封户给乐田园。第三炷，单只为死生分，情不灭，待凭这香头一点，温热了夜台魂；幽明隔，情难了，思倩此香烟百转，吹现出春风面。（童献花介）散花。（净散花科）这花呵，不学他老瞿昙对迦叶糊涂笑捻［24］，谩劳他诸天女访维摩撒漫飞旋［25］。俺特地采蘅芜，踏穿阆苑，几度价寻怀梦摘遍琼田［26］。显神奇，要将他残英再接相思树，施伎俩，管教他落花重放并头莲。（童献灯科）献灯。（净捧灯科）这灯呵，烂辉辉灵光常向千秋照，灿荧荧心灯只为一情传［27］。抵多少衡遥石怀中秘授，还形烛帐里高燃［28］。他则要续痴情，接上这残灯焰，俺可待点神灯，照彻那旧冤愆。（童献法盏科）请吾师咒水。（净捧水科）这水呵，曾游比目，曾泛双鸳。你漫道当日个如鱼也那得水，可知道到头来，水、米也没有半点交缠。数不尽情河爱海波终竭，似那等幻泡浮沤浪易掀。他只道曾经沧海难为水，怎如俺这一滴杨枝彻九泉［29］。（童）供养已毕，请问吾师如何行法召魂咱？（净）你与我把招魂衣摄，遗照图悬，龙墀净扫，凤幄高褰。等到那二更以后，三鼓之前，眠碦不吠［30］，宿鸟无喧，叶宁树杪，虫息阶沿，露明星黯，月漏风穿，潜潜隐隐，冉冉翩翩，看步珊珊是耶非一个佳人现，才折证人间幽恨，地下残缘。

 

（内奏法音科）（丑捧青词上［31］）“九天青鸟使，一幅紫鸾书［32］。”（进跪科）高力士奉太上皇之命，谨送青词到此。（童接词进上科）（净向丑拱科）中官，且请壇外少候片时。（丑应下）（净）

 

【油葫芦】俺子见御笔青词写凤笺，漫从头仔细展。单子为死离生别那婵娟，牢守定真情一点无更变。待想他芳魂两下重相见，俺索召李夫人来帐中［33］，煞强如西王母临殿前，稳情取汉刘郎遂却心头愿［34］，向今宵同款款话因缘。

 

（动法器科）（净作法、焚符念科）此道符章，鹤翥鸾翔，功曹符使，速莅壇场。（杂扮符官骑马舞上，见科）仙师，有何法旨？（净付符科）有烦使者，将此符命，速召贵妃杨氏阴魂到壇者。（杂接符科）领法旨。（做上马绕场下）（净）

 

【天下乐】俺只见力士黄巾去召宣［35］，扬也波鞭，不暂延。管教他闪阴风一灵儿勾向前。俺这里静悄悄壇上躬身等，他那里急煎煎宫中望眼穿。呀，怎多半日云头不见转？

 

为何此时还不到来，好疑惑也！

 

【那吒令】阔迢迢山前水前，望香魂渺然。黯沉沉星前月前，盼芳容杳然。冷清清阶前砌前，听灵踪悄然。不免再烧一道催符去者。（焚符科）蠢符不住烧，歹剑诀空掐遍［36］，枉念杀波没准的真言［37］。

 

（杂上见科）覆仙师：小圣人间遍觅杨氏阴魂，无从召取。（净）符使且退。（杂）领法旨。（舞下）（净下坛科）童儿，请高公公相见者。（童向内请科）高公公有请。（丑上）“玉漏听长短，芳魂问有无？”（见科）仙师，杨娘娘可曾召到么？（净）方才符使到来，说娘娘无从召取。（丑）呀，如此怎生是好？（净）公公且去覆旨，待贫道就在坛中，飞出元神，不论上天入地，好歹寻着娘娘。不出三日，定有消息回报。（丑）太上皇思念甚切，仙师是必用意者［38］。“且传方士语，去慰上皇情。”（下）（内细乐，净更鹤氅科）童儿在坛小心祗候，俺自打坐出神去也。（童）领法旨。（内鸣钟、鼓各二十四声，净上壇端坐，叩齿作闭目出神科）（童）你看我师出神去了。不免放下云帏，壇下伺候则个。（作放壇上帐幔，净暗下）（童）“壇上钟声静，天边云影闲。”（同下）（末扮道士元神从壇后转行上）

 

【鹊踏枝】暝子里出真元，抵多少梦游仙。俺则待踏破虚空，去访婵娟。贫道杨通幽，为许上皇寻觅杨妃魂魄，特出元神，到处遍求。如今先到那里去者？（思科）嗄，有了，且慢自叫阊阖轻干玉殿［39］，索先去赴幽冥大索黄泉。

 

来此已是酆都城了。（向内科）森罗殿上判官何在？（判跳上，小鬼随上）“善恶细分铁算子，古今不出大轮回。”仙师何事降临？（末）贫道特来寻觅大唐贵妃杨玉环鬼魂。（判）凡是宫嫔妃后，地府另有文册。仙师请坐，且待呈簿查看。（末坐科，鬼送册，判递册科）（末看科）

 

【寄生草】这是一本宫嫔册，历朝妃后编。有一个弧箕服把周宗殄［40］，有一个牝鸡野雉把刘宗煽［41］，有一个蛾眉狐媚把唐宗变［42］。好奇怪，看古今来椒房金屋尽标题，怎没有杨太真名字其中现。

 

地府既无，贫道去了。不免向天上寻觅一遭也。（虚下）（判跳舞下，鬼随下）（二仙女旌幢，引贴朝服，执拂上）“高引霓旌朝绛阙，缓移凤舄踏红云。”吾乃天孙织女，因向玉宸朝见，来到天门。前面一个道士来了。看是谁也？（末上）

 

【幺篇】拔足才离地，飞神直上天。（见贴科）原来是织女娘娘，小道杨通幽叩首。（贴）通幽免礼，到此何事？（末）小道奉大唐太上皇之命，寻访玉环杨氏之魂。适从地府求之不得，特来天上找寻。谁知天上亦无，因此一径出来。若不是伴嫦娥共把蟾宫恋，多敢是趁双成同向瑶池现。（贴）通幽，那玉环之魂，原不在地下，不在天上也。（末）呀，早难道逐梁清又受天曹谴［43］，要寻那《霓裳》善舞的俊杨妃，到做了留仙不住的乔飞燕［44］。

 

（贴）通幽，杨妃既无觅处，你索自去复旨便了。（末）娘娘，复旨不难。不争小道呵［45］，

 

【后庭花滚】没来由向金銮出大言，运元神排空如电转。一口气许了他上下里寻花貌，莽担承向虚无中觅丽娟。（贴）谁教你弄嘴来？（末）非是俺没干缠，自寻驱遣，单则为老君王锺情生死坚，旧盟不弃捐。（贴）马嵬坡下既已碎玉揉香，还讨甚情来？（末）娘娘，休屈了人也。想当日乱纷纷乘舆值播迁，翻滚滚羽林生闹喧，恶狠狠兵骄将又专，焰腾腾威行虐肆煽，闹炒炒不由天子宣，昏惨惨结成妃后冤。扑剌剌生分开交颈鸳，格支支轻撦并蒂莲［46］，致使得娇怯怯游魂逐杜鹃，空落得哭哀哀悲啼咽楚猿。恨茫茫高和太华连［47］，泪漫漫平将沧海填。（贴）如今死生久隔，岁月频更，只怕此情也渐淡了。（末）那上皇呵，精诚积岁年，说不尽相思累万千。镇日家把娇容心坎镌，每日里将芳名口上编。听残铃剑阁悬，感衰梧秋雨传。暗伤心肺腑煎，漫销魂形影怜。对香囊呵惹恨绵，抱锦袜呵空泪涟，弄玉笛呵怀旧怨，拨琵琶呵忆断弦。坐凄凉，思乱缠，睡迷离，梦倒颠。一心儿痴不变，十分家病怎痊！痛娇花不再鲜，盼芳魂重至前。（贴）前夜牛郎曾为李三郎辨白，今听他说来，果如此情真。煞亦可怜人也！（末）小道呵，生怜他意中人缘未全［48］，打动俺闲中客情慢牵，因此上不辞他往返蹎［49］，甘将这辛苦肩。猛可把泉台踏的穿，早又将穹苍磨的圆。谁知他做长风吹断鸢，似晴曦散晓烟。莽桃源寻不出花一片，冷巫山找不着云半边。好教俺向空中难将袖手展，伫云头惟有睁目延。百忙里幻不出春风图画面，捏不就名花倾国妍。若不得红颜重出现，怎教俺黄冠独自还［50］！娘娘呵，则问他那精灵何处也天？

 

（贴）通幽，你若必要见他，待我指一个所在，与你去寻访者。（末稽首科）请问娘娘，玉环见在何处？

 

【青哥儿】谢娘娘与咱与咱方便，把玉人消息消息亲传，得多少花有根芽水有源。则他落在谁边，望赐明言。我便疾到跟前，不敢留连。（贴）通幽，你不闻世界之外，别有世界，山川之内，另有山川么？（末）听说道世外山川，另有周旋，只不知洞府何天，问渡何缘？（贴）那东极巨海之外，有一仙山，名曰蓬莱。你到那里，便有杨妃消息了。（末）多谢娘娘指引。枉了上下俄延，都做了北辙南辕。元来只隔着弱水三千，溟渤风烟，在那麟凤洲偏［51］，蓬阆山巅。那里有蕙圃芝田，白鹿玄猿，琪树翩翩，瑶草芊芊，碧瓦雕櫋［52］，月馆云轩，楼阁蜿蜒，门闼勾连。隔断尘喧，合住神仙。（贴）虽这般说，只怕那里绝天涯，跨海角，途路遥远，你去不得。（末）哎，娘娘，他那里情深无底更绵绵，谅着这蓬山路何为远。

 

（贴）既如此，你自前去咱。“又闻人世无穷恨，待绾机丝补断缘”。（引仙女下）（末）不免御着天风，到海外仙山，找寻一遭去也。（作御风行科）

 

【煞尾】稳踏着白云轻，巧趁取罡风便［53］，把碗大沧溟跨展。回望齐州何处显［54］，淡濛濛九点飞烟。说话之间，早来到海东边，万仞峰巅。这的是三岛十洲别洞天［55］，俺只索绕清虚阆苑，到玲珑宫殿。是必破工夫找着那玉天仙。

 

与招魂魄上苍苍，黄滔

 

谁识蓬山不死乡？赵嘏

 

此去人寰知远近，秦系

 

五云遥指海中央。韦庄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［1］临邛：地名，在四川邛崃县。鸿都客：鸿都，鸿都门，东汉洛阳北宫门。剧中泛指宫殿。

［2］籍隶丹台：籍属丹台。丹台，道家的炼丹台。

［3］名登紫：名登秘籍。紫道家的秘籍。

［4］仔：犹只、仅。

［5］太极：古代称最原始的混沌之气。亦即太一、太初。为宇宙万物之源。

［6］水火陶甄：水火互相作用、陶冶。

［7］五丁、六甲：分别为神话传说中的大力士、风雹神。

［8］戊己：十天干“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”中二者居中。故曰“运戊己中央当下立”。

［9］养婴儿，调姹女：婴儿，喻人的血脉、心血；姹女，指人的肾精、精液。二者均系道家专用语。也以之指丹汞。本提到的诸如阴阳、水火、金木、金鸡、玉兔、坎离卯酉、子午坤乾均系相对的道统观念。

［10］乙庚金木：乙庚属天干，金木系五行。庚金主西方，乙木主东方。

［11］金鸡、玉兔：指日和月。

［12］坎离卯酉：坎离，八卦中的两卦；卯酉，十二地支中兔（卯）、鸡（酉）。

［13］黄庭、紫极：黄庭，指中央。即所谓“黄者，中央之色也；庭者，四方之中也”。紫极，指天宫，系星名。剧中借喻帝王的宫殿。

［14］须弥：佛教所谓须弥山，在四大部洲的中心。

［15］由延：即由旬。古印度的长度计算单位。约合四十到八十里不等。

［16］一周天三百六十躔度：周天，指整个天体。躔度，日月星辰运行的度数。

［17］内：同“纳”，容纳。

［18］四大洲：佛家以须弥山为中心，认为四方大海之中有四大部洲：东胜身洲，南赡部洲，西牛货洲，北拘卢洲。

［19］阎浮界：即三千大千世界。

［20］蠲（juan）：免除，免去。

［21］步斗：步罡踏斗、步星踏斗。逍士作法时的步位，如北斗七星象。

［22］西天竺旃檀林青狮窟根蟠鸑鷟：西天竺（古印度西部）青狮窟所产的旃檀林根制成的香料，名曰旃檀香。鸑鷟（yuezhuo），凤凰之别名。根蟠鸑鷟是形容树的形状及古老。

［23］瑞龙脑：波斯国进贡的香料，形似蚕蛹。《酉阳杂俎》卷一：“交趾贡龙脑，如蝉蚕形。波斯言老龙脑树节方有，禁中呼为瑞龙脑。上唯赐贵妃十枚。”

［24］老瞿昙对迦叶糊涂笑捻：老瞿昙，瞿昙，释迦牟尼之姓，又译作乔答摩。这里指释迦牟尼。迦叶，摩诃迦叶，释迦牟尼弟子。《五灯会元·迦叶佛》载，有一国王以金色波罗花献给释迦牟尼，请他说法。释迦“拈花示众”，众皆默然，惟迦叶微笑。释迦便以“正法眼藏”（即真谤妙论）传给他。

［25］谩劳他诸天女访维摩撒漫飞旋：谩劳他，用不着，不需要。维摩，维摩诘，释迦牟尼时的大居士。《维摩诘经·观众生品》记述，有一次佛命大弟子文殊到维摩诘处问病，当时维摩诘室内有一天女在散花，花落到诸菩萨身上便堕落地上，落到文殊身上便不堕。是在试探维摩诘的法力。

［26］俺特地采蘅芜，踏穿阆苑，几度价寻怀梦摘遍琼田：传说汉武帝梦见李夫人给他蘅芜香，惊醒，衣枕香气犹存，经久不散（旧题王嘉《拾遗记》）。怀梦，传说中的仙草，昼缩夜出，带上它就可梦见所思念的人（旧题汉郭宪《洞冥记》）。琼田，仙人种仙草的地方。传说汉武帝得到东方朔献的怀梦草，就梦见了李夫人。剧中以蘅芜为能召回死者魂魄的一种香料。

［27］心灯：喻心灵。佛家认为心灵能烛照一切。

［28］衡遥石怀中秘授，还形烛帐里高燃：衡遥石，即五色石。元人伊世珍《仑嬛记》记载，杨贵妃死后，唐明皇非常想念，有一道士用五色石研粉做成烛，称还形烛。唐明皇秉烛入帐，就看见了杨贵妃。

［29］一滴杨枝彻九泉：杨枝净水，系请佛时所用。意谓一滴杨枝净水能将杨贵妃从九泉之下召回来。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，见元稹诗《离思》五首。

［30］碦（wo）：小狗。

［31］青词：即“青辞”。道士上奏天庭、征召神将的符。唐李肇《翰林志》：“凡太清宫道观荐告词文用青藤纸，朱字，谓之青词。”又称绿素。

［32］紫鸾书：道家的一种祈祷文书。犹青词。

［33］李夫人：汉武帝宠姬。李夫人死后，汉武帝十分思念她。传说方士齐人李少翁为之召其灵魂来到帷帐中。

［34］汉刘郎：汉武帝。喻唐明皇。

［35］力士、黄巾：天使的名称。

［36］剑诀：剧中指道家仗剑作法时所念的咒诀。

［37］没准的真言：不灵验的咒语。

［38］是必：务必，必须。

［39］阊阖：晋有阊阖门，系宫门名。剧中指天门。

［40］弧箕服把周宗殄：意含褒姒亡西周事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载，周宣王时有民谣曰：“弧箕服，实亡周国。”弧，山桑制的弓；箕服，装箭的袋。于是下命令捕杀贩卖弧、箕服的夫妇二人，但两人逃走了。就是这对夫妇途中收留了一弃婴，即后来的褒姒。

［41］牝鸡野雉把刘宗煽：封建时代以女人专权用事为“牝鸡司晨”。这里牝鸡、野雉指汉高祖皇后吕雉。汉高祖死后，吕后擅权，杀死了许多刘姓皇族。煽，构陷、诬陷。

［42］蛾眉狐媚把唐宗变：指武则天。她原为唐高宗李治的皇后，后自立称帝，改国号大周。

［43］逐梁清：本指杨贵妃馀音绕梁的歌声。剧中代指人。

［44］留仙不住的乔飞燕：留仙不住，留不住，升仙去了。乔，犹“坏”，坏家伙。飞燕，赵飞燕。意思是找不见杨贵妃。

［45］不争：只为，只因为。

［46］撦（xunche）：犹扯开。撦，通“扯”。

［47］太华：陕西省的华山。五岳名山之西岳。

［48］生：偏，最。

［49］：奔走。

［50］黄冠：道士帽。代指道士。

［51］麟凤洲：即凤麟洲。神话传说中的西海中央的仙山。

［52］櫋（mian）：屋檐；屋檐板。

［53］罡风：道家用语，专指刚风、高空的风。

［54］回望齐州何处显：本李贺“遥望齐州九点烟”（《梦天》诗句）。九点烟喻九州。齐州，即中州，代指全国。

［55］三岛十洲别洞天：指仙山。传说蓬莱、方丈、瀛洲为三神山。巨海之中有祖、瀛、玄、炎、长、元、流、生、凤麟、聚窟等十洲。别洞天，别有洞天。

 

【解读】

 

《觅魂》是《长生殿》中文字最长的一。紧接上，唐明皇觅来道士杨通幽，结就法坛，要召杨贵妃魂灵相见。且看这位“籍隶丹台，名登紫，呼风掣电，御气天门，摄鬼招魂，游神地府”的道士、法力无边的法师如何显神通！

 

一座法坛，虽只是“倚方隅，占基阶，坛场咫尺”，却可也“纳须弥，藏世界，道里由延”，包着一周天，纳日月星辰，“中分统四大洲，亿万百千阎浮界岳渎山川”。杨通幽让“司风司火，司雷司电”听号令，“值时值日，值月值年”供驱遣，绕坛“鸾吟凤啸，虎伏龙蟠”，一尘不染，众妄尽除。趁天风，随仙乐，响金钟，鸣法鼓，上法坛，拈三炷香，祝皇帝圣寿无疆，国祚绵延；祝百姓安宁无征战，禾黍登，蚕桑茂；祝老皇上幽明隔，情不灭，“吹现出春风面”。献花、献礼，咒水，“一滴杨枝彻九泉”。

 

供养既毕，道士行法招魂。待到夜深人静，“眠碦不吠，宿鸟无喧……露明星黯，月漏风穿”，展青词，作法焚符，请功曹符使，速召杨娘娘，但人间遍觅，无法召取。召不回阴魂，一面请高公公覆旨，一面“飞出元神”，上天入地，三日内要找回娘娘。杨通幽元神先赴幽冥大索黄泉，地府文册没有杨玉环；又向天上寻觅，正遇天孙织女朝见来到天门。织女知道杨通幽来意后，让他以无觅处覆旨。杨通幽以老君王“锺情生死坚，旧盟不弃捐”，“坐凄凉，思乱缠，睡迷离，梦倒颠，一心儿痴不变”告诉织女。织女想到前夜牛郎为李三郎（唐玄宗）辩白，相信唐明皇果然情真，煞亦可怜，便向杨通幽指出杨贵妃所在。杨通幽立即踏白云，趁罡风，来到东海边万仞峰颠，破工夫也要找着那玉天仙。

 

杨通幽出元神觅人，巧织女被感动指点。无巧不成戏，无巧不成事！踏破铁鞋无觅处，知情全不费工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