搜神记

【原文】

 

散骑侍郎王祐，疾困，与母辞诀。既而闻有通宾者，曰：“某郡某里某人，尝为别驾。”祐亦雅闻其姓字。有顷，奄然来至，曰：“与卿士类，有自然之分，又州里，情便款然。今年国家有大事，出三将军，分布征发。吾等十余人，为赵公明府参佐。至此仓卒，见卿有高门大屋，故来投。与卿相得，大不可言。”祐知其鬼神，曰：“不幸疾笃，死在旦夕。遭卿，以性命相托。”答曰：“人生有死，此必然之事。死者不系生时贵贱。吾今见领兵三千，须卿，得度簿相付。如此地难得，不宜辞之。”祐曰：“老母年高，兄弟无有，一旦死亡，前无供养。”遂欷歔不能自胜。其人怆然曰：“卿位为常伯，而家无余财。向闻与尊夫人辞诀，言辞哀苦。然则卿国士也，如何可令死。吾当相为。”因起去：“明日更来”。其明日又来。祐曰：“卿许活吾，当卒恩否？”答曰：“大老子业已许卿，当复相欺耶？”见其从者数百人，皆长二尺许，乌衣军服，赤油为志。祐家击鼓祷祀，诸鬼闻鼓声，皆应节起舞，振袖，飒飒有声。祐将为设酒食，辞曰：“不须。”因复起去，谓祐曰：“病在人体中，如火。当以水解之。”因取一杯水，发被灌之。又曰：“为卿留赤笔十余枝，在荐下，可与人，使簪之。出入辟恶灾，举事皆无恙。”因道曰：“王甲、李乙，吾皆与之。”遂执祐手与辞。时祐得安眠，夜中忽觉，乃呼左右，令开被：“神以水灌我，将大沾濡。”开被而信有水，在上被之下，下被之上，不浸，如露之在荷。量之，得三升七合。于是疾三分愈二，数日大除。凡其所道当取者，皆死亡，唯王文英半年后乃亡。所道与赤笔人，皆经疾病及兵乱，皆亦无恙。初有妖书云：“上帝以三将军赵公明、钟士季①各督数鬼下取人。”莫知所在。祐病差，见此书，与所道赵公明合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①钟士季：三国名将钟会，字士季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散骑侍郎王祐，他病重到了无法治疗的地步，于是就和他母亲作别留下遗言。没过多久，他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说：“有客人来访，是某郡某乡的某人，这个人以前曾经做过别驾从事史。”王祐以前也确实对这个访客的姓名有所耳闻。

 

没过多久，访客果然到了王祐床前，对他说：“我和您都是读书人，所以自然就有缘分，我和您又是同乡，所以情分更该深一些。今年，国家出了大事，朝廷派出了三位将军，他们分别到民间招兵买马去了。我们这一批的十几个人，都是赵公明的部下，急急忙忙来到这里，看见您家门楣高、屋子大，所以就前来投靠您，如果和您结交，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。”王祐听明白了，他是鬼神，就说：“我不幸病危，马上就要死了。现在很幸运的碰到您，请求您救命。”访客回答说：“人都是要死的，这是必然的事情。死后的地位贵贱和生前的地位贵贱不是一回事。我现在带兵三千，需要您参与管理，等您加入了就把档案簿册交给您。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，您可不要推辞。”王祐说：“我的老母亲年纪已经很大了，况且我又没有兄弟。一旦我死了，我的老母亲以后就完全没有供养了。”说着，王祐就泣不成声。访客很哀伤地说：“您的官职这么高，但家里居然没有剩余的钱财。刚才听见您与您母亲诀别，说的话那么悲哀痛苦。这样说起来，您是国士典范，怎么能让您这样死去呢？我会想办法帮您的。”说着，访客就起身离开，临走的时候还说：“我明天还会到您这里来的。”

 

第二天，访客果然又来了。王祐说：“您曾经许诺过，让我活下去，您会赐给我这样的恩惠吗？”访客回答说：“我都已经答应您的事情，怎么可以欺骗您呢？”王祐看到访客身边出现了几百个随从，这些随从长得都有二尺左右高，都身穿黑色军装，这些军装上还用红色的油涂上了标志。于是，王祐让家人击鼓祈祷祭祀。那些鬼听见鼓声，都随着鼓点的节奏翩翩起舞，把他们的衣袖挥舞得飒飒有声。王祐想要给他们置办酒宴，访客拒绝说：“没有必要。”于是，访客又站起来准备离开，并对王祐说：“病在人体中就像火一样，要用水来化解。”于是，他取了一杯水，掀开被褥，浇灌在王祐身上。访客又对王祐说：“我留给您红笔十几枝，放在了席子底下。您可以把它们送给别人，让他们当作簪子用。这样，他们进进出出就可以避免恶性的灾祸，做什么事都会安然无恙。”说到这，访客还说：“王甲、李乙，这两人我都已经给过他们红笔了。”然后，访客握住王祐的手道别告辞。

 

当时，王祐其实还在安然熟睡，在夜里忽然惊醒，便赶忙叫来他身边的人，让他们掀开被子说：“我梦见鬼神用水来浇灌我，把我的被褥到处都给弄湿了。”他身边的人赶忙掀开被子看，里面真的有水，很奇怪的是，这水是在最上面的被子底下，最下面的被子上面，并没有渗进两条被子里面，这些水就好像是露水托在荷叶上一样。他身边的人把水装起来测量，竟然有三升七合。就这样，王祐的病情就好了三分之二。没过几天，他就大病初愈。

 

凡是访客提到过的要在本地召唤去服役的人，基本上很快死去了。只有王文英又活了半年才逝世。而按访客的说法，得到了红笔的人，历经瘟疫和战乱，都能够安然无恙。

 

之前，曾经有妖书流传一时。妖书上说：“天帝派来了赵公明、钟会等三个将军，让他们各自带领几只鬼神下到凡间，来带人走。”当时，并没有人知道这些鬼神到底在什么地方。等到王祐病愈后，看到了这妖书，书里的内容和梦中那人所说赵公明的事情完全吻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