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与哲学

中国先秦时期的文学形态,一方面是文史哲不分,另一方面是诗乐舞的结合,这种混沌的情形是当时的一大景观。所谓文史哲不分,是就散文领域来说,因为那时还没有纯文学的散文,无法排除《周易》、《老子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庄子》等哲学著作。
 
《周易》的作者,据《周易·系辞》说,是包牺氏(伏羲),传说他作“八卦”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又提到“西伯……囚羑里,盖益《易》之八卦为六十四卦”。这些说法目前还未得到证实。从文字水平看,大约产生在公元前11世纪的商末周初。《周易》中的阴阳、刚柔的哲学思想对后世的文学批评理论影响甚大,它的有些爻辞也颇具文学性,比如“虎视眈眈,其欲逐逐”(《颐·六回》),又比“突如其来如,焚如,死如,弃如”(《离·九皿》)。
 
《老子》和《论语》是中国最早的哲理散文。《老子》的文章犹如辞意精炼的哲理诗,运用大量的韵语,排比对偶句式,行文多变,常用比喻来表现深刻的哲理,阐明哲学思想,如描写“道”,说:“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”文气流畅自然,句式连环相接。《论语》记录了孔子言行的片断,表明了孔子的“仁”的哲学思想,许多言语对后世文学创作、文学理论、文学批评影响深远;它的文学性绝妙地体现在用形象的语言简约地表达深刻的哲理,如“子曰:‘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’”(《子罕》),“子曰:‘饭疏食,饮水,曲肱而亦在其中矣。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’”(《述而》)等。
 
《孟子》主要记录孟子的谈话,反映了孔子之后最重要的儒学大师孟子对儒家学说的继承和发展,是著名的哲学著作。“性善论”、“养浩然之气”等论段对后世文学理论批评影响很大。长于论辩、巧妙动用逻辑推理、语言平实流畅是《孟子》的文学特点。《庄子》的哲学思想源于老子,发展并延伸了老子的思想。“道”是其哲学的最高范畴和根基,他认为人生就是体认“道”的人生,“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”(《齐物论》),从而能进入“坐忘”的境界。这种哲学思想的表现形式,具有明显的文学特质,对文学影响较深,超过了其他著作。
 
汉代的官学和私学都以讲授儒家经典——五经为主,宗经成为有汉一代的社会风气。汉代经学与文学有着紧密的联系,经学作用于文学,文学也影响经学,许多作家如司马迁、司马相如、班固、张衡等,都受过经学教育,他们成为沟通经学和文学的重要媒介。《汉书·儒林传》说当时“公卿大夫士吏,彬彬多文学之士矣”。东汉的《论衡》和《潜夫论》分别是王衡和王充的作品,两者都是哲学味很浓的政论文。前者最能代表作者疾虚妄宗旨的是“九虚”、“三增”、《论死》、《订鬼》诸篇,后者文字朴实无华,以温雅弘博见长。
 
魏晋时期形成一种新的人世观和世界观,其理论形态就是玄学。玄学的形成在老庄哲学思想的基础上又吸收佛学的成分,存有崇有贵无、名教与自然、形神之辨、名理之辨、言意之辨几个重要的论题。“自然”与“真”都不见于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是老庄哲学范畴里的特有词汇,在魏晋南北朝的文学创作与理论批评中虽然还没有占据主导地位,但体现它们的陶渊明的出现,以及阮籍、嵇康、钟嵘、刘勰等人关于“真”和“自然”的论述,却对此后的中国文学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。
 
唐朝近三百年间,思想兼收并容,以儒为主兼取百家。唐玄宗亲注《考经》,又亲注《道德经》和《金刚经》,就是兼取三家思想的明证。儒、禅、道思想的交融,可以说是唐代思想的基本特点。佛教哲学思想的成熟,对士人的人生理想、生活情趣都有很深的影响。有的诗人直接讲佛理,如孟浩然的“会理知无我,观空厌有形”,李颀的“始觉浮生无住著,顿全心地欲皈归”,白居易的“有起皆有灭,无暌不暂同”;有的表现禅趣,如王维的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。唐代文学家几乎都是同时受儒、释、道家之影响,很少有例外的。
 
理学在宋代开始兴盛,主要是士大夫阶层主体意识的理论表现,如程颐、朱熹等理学家自认为掌握了古圣的道行,欧阳修、王安石、苏轼等文人也热衷于讲道论学。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南宋朱熹与二陆、朱熹与叶适、陈亮的论争,并体现在宋朝甚至是以后元明清三代的文学作品中。理学在南宋的最后50年,地位得到确认。
 
元明清三代,理学成为官方的意识形态。元朝立国,程朱理学统治地位仍然得以继承,朝廷设立官学,以儒家的四书五经为教科书,封孔子为“大成至圣文宣王”,但是这些都无法掩饰儒学声势的下降。佛教、道教、基督教在中原地区同样得到发展,削弱了儒家哲学思想的群众基础。随着程朱理学影响的下降,蔑视礼教违反伦理的举动越来越多。元代文学作品出现众多反对封建礼教的人物,无疑反映了这一现象。
 
明代弘治、正德年间,王守仁继胡居仁、陈献章、湛若水等人后,发展了宋代陆九渊的“心学”,认为“心者,天地万物之主也”,“心外无理,心外无事,心外无物”,提出“我心之良知,无有不自知者”。这种哲学思想打破了僵化的程朱理学,流布天下,在此后形成多个派别。其中的泰州学派,也称王学左派,从王艮、罗汝芳,到李贽,越来越“离经叛道”,与禅宗在社会上广泛传播,为文学的变革提供了理论武器。一时间,徐渭、李贽、汤显祖、袁宏道、屠隆等文学家在王学和禅宗的影响下,创作主体意识明显加强,文学个性更加鲜明,致使明代文学呈现出一种新的气象。
 
清初,几位思想家大都反对宋明理学,对李贽非儒薄经的思想更是加以否定,但无形中还是接受了李贽的影响。清代中叶,汉学家戴震的“由词以通道”的方法使他由对古文字训诂,进入对理学问题的研讨和对宋代理学的批判。他成为一位思想家、哲学家,批判宋儒“以理杀人”。清朝后期,伴随列强的入侵,西学来势凶猛,西方的传教士以及中国的京师同文堂、江南制造局翻译了大批哲学宗教、政治法律、历史地理方面的书,别开一种境界。清朝前中后三期哲学思想的变换在文学作品中反映得非常明显,这也构成为清代文学比较繁复的特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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