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书

原文：“危莫危于任疑。”

 

“危”在这里有两种解释：

 

一是危险。例句有： “其君之危犹累卵也。”（累卵：把蛋重叠起来）（《韩非子·十过》）

 

二是危害。例句有： “聚敛者，召寇、肥敌、亡国，危身之道也。”（《荀子·王制》）

 

任：任用。例句有： “胡亥任赵高而族李斯。” （族：灭族） （柳宗元《六逆论》）

 

疑：怀疑。

 

“危莫危于任疑”的意思是：最有危害又最具危险性的莫过于任用值得怀疑的人。

 

既要用人，又要怀疑人，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，而且永远也无法化解的矛盾。所谓“用人不疑”的说法并不具有科学性。

 

事实上，“疑”和“不疑”是相对的，也是相互独立的，它们之间并不存在关联性。“任疑”有两重含义：一是任前“疑”；二是任后“疑”。

 

《素书》里的“任疑”显然指的是任前，意思是如果未经举荐和考察，随意任用一个道德品质方面有问题的人，或者是违法乱纪，犯过严重错误，尚未改过自新的人，也就是我们常说带“病”的人。《素书》认为就会产生危害，是十分危险的。

 

孔子说： “举直错诸枉，能使枉者直。”（《论语·颜渊》） 意思是选拔正直的人，罢黜邪恶的人，这样就能使邪者归正。

 

孔子所说“正直的人”，其实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各方面表现都很“优秀”的人；“邪恶的人”就是道德品质败坏的人。孔子的意思是“带病”的人是不能任用的，已经任用也要罢免掉，同时要把那些品质优秀的人选拔上来加以重用。

 

优秀人才应当如何才能选拔上来呢？古人的主要做法是推荐，也就是“举贤才”。

 

《论语》记有“仲弓问政”，仲弓（即孔子弟子冉雍）问孔子如何管理政务， 孔子说：“先有司，赦小过，举贤才。” 就是先责成手下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吏，让他们各负其责，赦免他们的小过错，选择贤才来任职。仲弓又问，怎样才能知道是贤人而把他选拔出来呢？ 孔子说：“举尔所知，尔所不知，人其舍诸？” 就是说，先选拔你自己知道的贤才，至于你不知道的贤才，别人难道还会埋没他们吗？

 

所以说，“疑人不用”这句话是对的。因为如果你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有问题的人，而你还要把他当成人才加以提拔重用，其中如果不是因为徇私，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？

 

可能有人对以上解释不以为然，认为“疑人不用”是正确的，那么刘邦信用韩信，李世民重用魏徵又当作何解释呢？

 

对此要加以区分，《素书》中的“疑”指的是道德品质有问题的人，并不包括相互之间不熟悉、不了解，甚至产生过误会的人。譬如说刘邦开始时轻视、不重用韩信是因为他不了解韩信，由于萧何的极力推荐，刘邦对韩信增加了了解和信任，所以任命他为大将军，这正好应对了孔子“尔所不知，人其舍诸”的那句话。

 

魏徵虽然先前是太子李建成的人，在玄武门事变中他与李世民是冤家对头，但当李世民登基称帝后，非但没有对魏徵进行打击报复，反而任命他为谏议大夫，成为专门给朝廷提意见的专职官员。魏徵与李世民之间并不存在私人间的恩怨情仇，李世民重用魏徵，是因为魏徵光明磊落，耿耿忠心，直言敢谏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臣，而非那种品质低下的“疑人”。

 

如果说“疑人不用”可以成为用人原则的话，那么，在正常情况下，“用人不疑”就是用人的大忌。为什么这样说呢？因为人的行为会随着时间、环境、地位等多种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。

 

韩婴在《韩诗外传》中说： “官怠于有成，病加于小愈，祸生于懈惰，孝衰于妻子。” 意思是，官做得大了，形成骄盈之习，就可能怠慢法纪；大病稍愈，而误以为痊愈，不继续治疗，反而会使病情加重；太平日久，养成松懈懒惰的毛病，就可能发生意外的祸患；即使是孝子，有了妻子儿女之后，对父母的孝心也可能衰减。韩婴对人在特殊条件下，不同环境中所产生的变化作了深刻表述，提示不应以静止的眼光审视人。例如选拔某个官员时，经过多方考察，结果认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，被推举到领导岗位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环境的改变，这个官员不仅怠于政务，而且贪污受贿、腐化堕落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，当举报材料摆在面前时，难道你还能用一句“用人不疑”为托词，放任自流，甚至包庇袒护？

 

再说韩信，当刘邦任命韩信为大将军后，韩信率兵东进，南征北战，东征西讨，为创立大汉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。以此说明，当初萧何的举荐是对的，刘邦的重用也是正确的。谁知韩信后来居功自傲，野心越来越大，完全忘记了当年到邻家蹭饭和胯下受辱的窘境，当他率军占领齐国后，主动要求刘邦封自己为齐王，后来还图谋反叛，最终被杀身亡。如果按照“用人不疑”的用人原则，那韩信就不会被怀疑、不会被降职，也不会被杀害。

 

所以说，“带病”的人不能得到重用，而没有“带病”，得到重用，特别是委以重任的人也要时刻对他保持警惕，眼睛要紧盯着他，加强对他的监督管理，让他增强免疫力，不会成为一个“带病”的人。万一发现任用的人有了“毛病”，应马上进行“诊疗”，千万不能以什么“用人不疑”为托词，疏忽大意，甚至有意遮掩，以致“病入膏肓”，难以救治。

 

以上所说的“用人要疑”的“疑”并非是指胡乱的猜疑，莫名其妙的怀疑，而是“监督管理”的意思。《素书》“危莫危于任疑”讲的只是不要任用有问题的人，并未涉及“用人不疑”的问题，之所以要讲这个问题，是因为大家通常把“用人不疑”与“疑人不用”混同起来，认为这个人一经任用，就要绝对信任他，即使发现问题也不要怀疑他。以一种静态观念来诠释用人理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