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《前汉书》称杜延年本大将军霍光吏，光持刑罚严，延年辅之以宽，论议持平，合和朝廷；杜钦在王凤幕府，救解冯野王、王尊之罪过（2），当世善政，多出于钦。予谓光以侯史吴之事，一朝杀九卿三人（3），延年不能谏（4）。王章言王凤之过，天子感悟，欲退凤，钦令凤上疏谢罪，上不忍废风，凤欲遂退，钦说之而止。章死，众庶冤之，钦复说凤，以为：“天下不知章实有罪，而以为坐言事，宜因章事举直言极谏，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。若此，则流言消释矣。”（5）凤白，行其策。夫新莽盗国，权舆于凤（6），凤且退而复止，皆钦之谋。若钦者，盖汉之贼也，而谓当世善政出其手，岂不缪哉（7）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杜延年（？—前52）：杜周少子。汉昭帝立，因揭发谋反有功，封建平侯。宣帝即位，深得信用，居九卿之位十余年。杜钦：杜延年子。

 

（2）冯野王：上党潞县（今山西潞城）人。汉元帝时，为左冯翊、太鸿胪。成帝时，出为太守。后受大司马王凤排斥，罢官。王尊：涿郡高阳（今河北高阳）人。少孤，牧羊。后师事郡文学官，为县令、太守。

 

（3）光以侯史吴之事，一朝杀九卿三人：《汉书·昭帝纪》：“元凤三年（前78）夏四月，少府徐仁、廷尉王平、左冯翊贾胜胡皆坐纵反者，仁自杀，平、胜胡皆要斩。”《汉书·杜周传》：“治燕王狱时，御史大夫桑弘羊子迁亡，过父故吏侯史吴。……后侍御史治实，以桑迁通经术，知父谋反而不谏争，与反者身无异；侯史吴故三百石吏，首匿迁，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，吴不得赦。奏请复治，劾廷尉、少府纵反者。”

 

（4）延年不能谏：按，据《汉书·杜周传》，杜延年有所谏争，丞相车千秋得免。

 

（5）“章死”几句：见《汉书·杜周传》。

 

（6）新莽盗国，权舆于凤：《汉书·王莽传》：“阳朔中，世父大将军凤病，莽侍疾，亲尝药，乱首垢面，不解衣带连月。凤且死，以托太后及帝，拜为黄门郎，迁射声校尉。”权舆，起始。

 

（7）缪：错误，乖误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《汉书》说杜延年本是大将军霍光属吏，霍光主持刑罚严厉，杜延年以宽仁辅助，持论公平，使朝廷和睦团结；杜钦在王凤幕府，解救冯野王、王尊，当时社会好的政策措施，大多出自杜钦。我认为霍光因为侯史吴之事，一天之内杀了位列九卿者三人，杜延年不能谏止。王章上言王凤的罪过，天子感动而有所省悟，要罢免王凤，杜钦让王凤上疏谢罪，皇帝不忍废除王凤，王凤想要趁机引退，杜钦劝说他打消了念头。王章死后，朝野都认为他冤枉，杜钦又劝说王凤，认为：“天下人不明白王章确实有罪，而认为是因为言事被杀，应该趁着王章这件事提拔直言敢谏的人，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圣明不以言论治罪。如这样办，则流言自会消失。”王凤依言上奏，皇帝按其计策行事。王莽窃国，就是从王凤那里发端的，王凤将被斥退而又作罢，都是杜钦的谋划。像杜钦这种人，是汉朝的国贼，班固却说当时天下善政出自他之手，岂不荒谬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