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元次山有《文编》十卷，李商隐作序，今九江所刻是也（2）。又有《元子》十卷，李纾作序（3），予家有之，凡一百五篇，其十四篇已见于《文编》，余者大氐澶漫矫亢（4）。而第八卷中所载阍方国二十国事，最为谲诞，其略云：“方国之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（5），尽身皆方，其俗恶圆。设有问者曰汝心圆？则两手破胸露心，曰：‘此心圆耶？’圆国则反之。言国之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，三口三舌。相乳国之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，口以下直为一窍。无手国足便于手。无足国肤行如风。”其说颇近《山海经》（6），固已不韪（7），至云：“恶国之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，男长大则杀父，女长大则杀母。忍国之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，父母见子，如臣见君。无鼻之国，兄弟相逢则相害。触国之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，子孙长大则杀之。”如此之类，皆悖理害教，于事无补。次山《中兴颂》与日月争光（8），若此书，不作可也，惜哉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《元子》：元结著述颇丰。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子部儒家类著录《元子》十卷，《浪说》七篇，《漫说》七篇；小说家类著录《猗玕子》一卷；集部别集类著录《文编》十卷，总集类著录《箧中集》一卷。今存《文编》（《元次山集》）十卷、《箧中集》一卷。

 

（2）九江所刻：九江在宋代刻书业兴盛。可参吴怿《宋代九江刻书简论》（《江西图书馆学刊》第35卷第1期）。

 

（3）李纾（731—792）：赵州（治今河北赵县）人。唐玄宗天宝末年为秘书省校书郎，德宗时官至兵部、吏部侍郎。

 

（4）澶（dàn）漫：纵逸。矫亢：刻意标新，故作清高。

 

（5）[生僻字无法输入]：根据文意，推测应为“野人”的意思。

 

（6）《山海经》：大约成书于战国时期，经秦汉有所增删。书中记述各地山川、道里、部族、物产、祭祀、医巫、原始风俗，掺杂怪异，保存了大量神话传说和史地文献。清代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列入子部小说家类，且云：“诸家并以为地理书之冠，亦为未允，核实定名，实则小说之最古者尔。”

 

（7）不韪（wěi）：不是，过错。

 

（8）《中兴颂》：即《大唐中兴颂》，元结于唐肃宗上元二年（761）作。后来大书法家颜真卿书写此颂，原刻今存于湖南祁阳浯溪碑林。中兴，国家由衰复盛，重新振作。颂，以歌功颂德为主的一种文体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元次山有《文编》十卷，李商隐作序，就是现在九江所刊刻的本子。另有《元子》十卷，李纾作序，我家有这本书，共一百零五篇，其中十四篇已收入《文编》，其余大多纵逸漫衍刻意标新。而第八卷中所记录的阍方国二十国事，最为荒唐，大意说：“方国的野人，全身都是方形，他们的风俗是厌恶圆形。假设有人问你的心是不是圆的？就双手扒开胸膛露出心脏，说：‘这颗心是圆的吗？’圆国则事事与此相反。言国的野人，有三张嘴三条舌头。相乳国的野人，嘴巴以下只有一窍。无手国脚比手灵便。无足国用皮肤行走像风一样快。”这些说法近似于《山海经》，本已荒谬不稽，至于说：“恶国的野人，男子长大就杀父亲，女子长大就杀母亲。忍国的野人，父母见子女，就像臣子见君主。无鼻之国，兄弟相逢就相互残害。触国的野人，子孙长大就杀掉。”像这一类，都违背天理有伤教化，对社会没有益处。元次山《大唐中兴颂》与日月争光，像这本书，完全可以不写的，可惜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