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孙吴奄有江左，亢衡中州（2），固本于策、权之雄略（3），然一时英杰，如周瑜、鲁肃、吕蒙、陆逊四人者（4），真所谓社稷心膂（5），与国为存亡之臣也。自古将帅未尝不矜能自贤，疾胜己者，此诸贤则不然。孙权初掌事，肃欲北还，瑜止之，而荐之于权，曰：“肃才宜佐时，当广求其比，以成功业。”后瑜临终与权笺曰：“鲁肃忠烈，临事不苟，若以代瑜，死不朽矣！”肃遂代瑜典兵。吕蒙为寻阳令（6），肃见之，曰：“卿今者才略，非复吴下阿蒙。”遂拜蒙母，结友而别。蒙遂亦代肃。蒙在陆口（7），称疾还，权问：“谁可代者？”蒙曰：“陆逊意思深长，才堪负重，观其规虑，终可大任，无复是过也。”逊遂代蒙。四人相继，居西边三四十年，为威名将，曹操、刘备、关羽皆为所挫（8）。虽更相汲引，而孙权委心听之，吴之所以为吴，非偶然也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孙吴：222年孙权在建业（今江苏南京）称吴王，229年称帝，年号黄龙。归命侯天纪四年（280），为晋所灭。

 

（2）亢衡：抗衡。中州：中原地区，当时为曹魏统治范围。

 

（3）策：即孙策。权：即孙权。

 

（4）鲁肃（172—217）：临淮东城（今安徽定远）人。赤壁一战，鲁肃与周瑜力排众议，大败曹军，奠定三国鼎立格局。周瑜死后，鲁肃为奋武校尉，升偏将军。吕蒙（178—219）：汝南富陂（今安徽阜南）人。从周瑜破曹操于乌林；后又定计袭取荆州，击败关羽。为东吴名将。陆逊（183—245）：吴郡吴（今江苏苏州）人。孙策婿。善谋略，与吕蒙合力袭取荆州，并以火攻大败刘备，后又击溃魏将曹休。赤乌年间，官至丞相。

 

（5）心膂（lǚ）：主心骨。膂，脊骨。

 

（6）寻阳：县名。在今湖北黄梅西南。

 

（7）陆口：又名蒲圻口，今名陆溪口，陆水入长江处，在今湖北嘉鱼西南。是孙吴之军事要冲。

 

（8）曹操、刘备、关羽皆为所挫：曹操赤壁战败；关羽败走麦城；刘备替关羽报仇，复为陆逊所败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孙吴统据江东，抗衡中原，固然基于孙策、孙权的雄才大略，但当时的英雄豪杰，如周瑜、鲁肃、吕蒙、陆逊四人，真所谓社稷之主心骨，对国家而言是担负兴亡的重臣。自古以来将帅没有不恃才自许，嫉妒比自己强的，这几位贤臣则不然。孙权初掌国事，鲁肃打算回北方去，周瑜劝住他，并把他推荐给孙权，说：“鲁肃之才可以辅佐当世之君，应该广泛寻求这类人才，以成就大业。”后来周瑜临终前给孙权写信说：“鲁肃忠烈，处理事情谨慎可靠，如果能够让他代替我，我就死而不朽了！”于是鲁肃就代替周瑜统帅军队。吕蒙为寻阳令，鲁肃见到他，说：“您现在的才略，不再是吴下阿蒙。”于是拜见吕蒙的母亲，和吕蒙结为朋友而后告别。吕蒙后来也就代替了鲁肃。吕蒙在陆口，说有病要回，孙权问：“谁是可以代替您的人？”吕蒙说：“陆逊深谋远虑，才能足以担负重任，看他的规划谋略，终究可以托付大任，没有人能超过他。”陆逊于是代替了吕蒙。此四人前后相继，驻守吴国西境三四十年，是威名远扬的将帅，曹操、刘备、关羽都被他们打败。虽说四人都是递相引荐，但孙权放心地听任他们，吴国之所以成为吴国，并非偶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