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汉室中兴，固皆光武之功，然更始既即天子位（2），光武受其爵秩，北面为臣矣（3），及平王郎、定河北（4），诏令罢兵，辞不受召，于是始贰焉。更始方困于赤眉（5），而光武杀其将谢躬、苗曾，取洛阳、下河东，翻为腹心之疾。后世以成败论人，故不复议。予谓光武知更始不材，必败大业，逆取顺守（6），尚为有辞。彼鲍永、冯衍（7），始坚守并州，不肯降下，闻更始已亡，乃罢兵来归，曰：“诚惭以其众幸富贵。”其忠义之节，凛然可称。光武不能显而用之，闻其言而不悦。永后以他立功见用，而衍终身摈斥（8），群臣亦无为之言者，吁！可叹哉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冯衍：京兆杜陵（今陕西西安）人。王莽时不出仕，义军起，投更始帝，更始帝亡，降刘秀，不被重用。擅文学，现存辞赋及文一卷。

 

（2）更始：即指更始帝刘玄（？—25），南阳蔡阳（今湖北枣阳）人。新朝末年，各地纷纷起事，刘玄号称更始将军，以恢复汉朝为名，不久称帝改元，定都洛阳，随后迁往长安。赤眉军攻入长安，兵败被杀。

 

（3）北面：君主坐北朝南，臣子朝见则面北，故“称臣”即“北面”。

 

（4）王郎：即王昌（？—24），邯郸（今属河北）人。更始元年（23）在邯郸称帝，史称赵汉；刘秀联军平定之。河北：泛指黄河下游以北地区。

 

（5）赤眉：指赤眉军。王莽天凤五年（18），樊崇等人起事，聚众至三十万人，为区分敌我，眉涂为赤色。后败于刘秀。

 

（6）逆取顺守：以武力夺取帝位，不合君臣之道，故曰逆取；得天下后修文教，法先圣，合乎正道，故称顺守。

 

（7）鲍永：上党屯留（今山西屯留）人。降汉以后，官至东海国国相。

 

（8）摈（bìn）斥：排斥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汉朝中兴，固然都是光武帝的功劳，然而更始帝刘玄即位之后，光武帝接受其封爵和官职，已是面北称臣，及至平定王郎，安定河北，更始帝诏令撤兵，光武帝拒绝接受召见，从此开始有了二心。更始帝正为赤眉军所困，而光武帝杀掉他的将领谢躬、苗曾，攻取洛阳，打下河东，反而成了更始帝的心腹之患。后代以成败论人，故不再论。我认为光武帝知道更始帝无能，必定败坏大业，于是逆取顺守，尚有可说。而鲍永、冯衍，开始坚守并州，不肯投降，听说更始帝已死，才放下武器归顺，说：“实在惭愧，现在带着部众前来邀求富贵。”这忠义节操，凛然可赞。光武帝不能重用他，听到他的话很不高兴。鲍永以后因为另立功勋获得任用，而冯衍却终身被排斥，群臣也没有为他说句话的，唉，可叹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