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士人于棋酒间，好称引戏语，以助谭笑，大抵皆唐人诗，后生多不知所从出，漫识所记忆者于此。

 

“公道世间惟白发，贵人头上不曾饶”，杜牧《送隐者》诗也。

 

“因过竹院逢僧话，又得浮生半日闲”（1），李涉诗也（2）。

 

“只恐为僧僧不了，为僧得了尽输僧”“啼得血流无用处，不如缄口过残春”（3），杜荀鹤诗也（4）。

 

“数声风笛离亭晚，君向潇湘我向秦”（5），郑谷诗也（6）。

 

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愁来明日愁”“劝君不用分明语，语得分明出转难”“自家飞絮犹无定，争解垂丝绊路人”“明年更有新条在，挠乱春风卒未休”“采得百花成蜜后，不知辛苦为谁甜”（7），罗隐诗也（8）。

 

高骈在西川（9），筑城御蛮（10），朝廷疑之，徙镇荆南，作《风筝》诗以见意，曰：“昨夜筝声响碧空，宫商信任往来风（11）。依稀似曲才堪听，又被吹将别调中。”今人亦好引此句也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因过竹院逢僧话，又得浮生半日闲：出自《题鹤林寺僧舍》。浮生，人生在世，虚浮不定，故称人生为浮生。语出《庄子》。

 

（2）李涉：洛阳（今属河南）人。中唐诗人，长于七绝。

 

（3）只恐为僧僧不了，为僧得了尽输僧：出自《赠僧》。这两句诗是自嘲：想做和尚怕是也做不了，即使做了和尚也比不过其他和尚。啼得血流无用处，不如缄口过残春：出自《闻子规》。缄口，闭口不言。

 

（4）杜荀鹤（846—904）：池州石埭（今安徽石台）人。相传为杜牧出妾所生子，早年归隐山林，唐昭宗大顺二年（891）进士，时危世乱，复隐旧山，后出仕，官至翰林学士。其为诗，工于律绝，在晚唐自成一体。

 

（5）数声风笛离亭晚，君向潇湘我向秦：出自《淮上与友人别》。风笛，风中的笛声。离亭，建于城外稍远供行人歇息的亭子，常为送别之处。潇湘，潇水和湘江的并称，代指今湖南地区。

 

（6）郑谷（851？—？）：袁州宜春（今江西宜春）人。唐僖宗光启三年（887）进士，曾官都官郎中，人称“郑都官”。以《鹧鸪》诗得名，又称“郑鹧鸪”。又曾为诗僧齐己改诗，易“数枝开”为“一枝开”，齐己奉为“一字师”。

 

（7）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愁来明日愁：出自《自遣》。劝君不用分明语，语得分明出转难：出自《鹦鹉》。这两句表面是告诫鹦鹉，露才遭害，守拙得全，实际上是诗人抒发自己才高遭困的牢骚不平。分明语，清醒的话。自家飞絮犹无定，争解垂丝绊路人：出自《柳》。此首咏柳。诗人质问垂柳：你自家的柳絮都飘忽无定，又怎懂得留绊行路之人？明年更有新条在，挠乱春风卒未休：出自《柳》。挠乱，困扰，恼乱。采得百花成蜜后，不知辛苦为谁甜：出自《蜂》。

 

（8）罗隐（833—910）：晚唐新城（今浙江富阳）人。本名横，试进士十余年不第，改名“隐”。以诗文名于当世，尤工七律，或以为其追比杜甫、李商隐。

 

（9）高骈（821—887）：幽州（今北京）人。家世禁军，唐僖宗时历天平、剑南、镇海、淮南诸节度使，身为武夫而好文学，今存诗一卷。西川：剑南西川节度使。

 

（10）筑城御蛮：唐僖宗乾符二年（875），高骈自天平移镇剑南西川，时南诏进犯西川。高骈大破南诏，并筑成都罗城，加强防御。

 

（11）信任：任随，听凭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读书人在下棋饮酒的时候，喜欢援引一些戏谑的话，以助谈笑，大抵都是唐人的诗句，年轻人大多不知道这些诗的出处，在这里随便记录一些我记得的。

 

“公道世间惟白发，贵人头上不曾饶”，是杜牧《送隐者》诗。

 

“因过竹院逢僧话，又得浮生半日闲”，是李涉诗。

 

“只恐为僧僧不了，为僧得了尽输僧”“啼得血流无用处，不如缄口过残春”，是杜荀鹤诗。

 

“数声风笛离亭晚，君向潇湘我向秦”，是郑谷诗。

 

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愁来明日愁”“劝君不用分明语，语得分明出转难”“自家飞絮犹无定，争解垂丝绊路人”“明年更有新条在，挠乱春风卒未休”“采得百花成蜜后，不知辛苦为谁甜”，是罗隐诗。

 

高骈在剑南西川时，筑罗城抵御南蛮，朝廷怀疑他别有所图，调他出镇荆南，他作《风筝》诗以寄托心思，诗云：“昨夜筝声响碧空，宫商信任往来风。依稀似曲才堪听，又被吹将别调中。”现在人们也喜欢引用这首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