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龚遂为渤海太守（2），宣帝召之，议曹王生愿从（3），遂不忍逆。及引入宫，王生随后呼曰：“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，宜曰：‘皆圣主之德，非小臣之力也。’”遂受其言。上果问以治状，遂对如王生言。天子悦其有让，笑曰：“君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？”遂曰：“乃臣议曹教戒臣也。”上拜遂水衡都尉，以王生为丞（4）。予谓遂之治郡，功效著明，宣帝不以为赏，而顾悦其佞词乎！宜其起王成胶东之伪也（5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水衡都尉：官名。汉武帝时置，主管上林苑。官职亲近，甚受皇帝爱重。

 

（2）龚遂：山阳南平阳（今山东邹城）人。汉宣帝时为渤海太守，单车至郡，开仓济贫，劝民农桑，境内大治。后任水衡都尉。渤海：郡名。汉文帝时置，治所在浮阳（今河北沧县）。

 

（3）议曹：议曹从事，官名。州郡属吏，职参谋议。

 

（4）丞：辅佐官职的统称。此指水衡都尉丞，助掌上林苑。龚遂事见《汉书·循吏传》。

 

（5）王成胶东之伪：王成，汉宣帝时任胶东（郡国名）相，为政有美名，未及朝廷征用，卒于官。后来有人告发王成“伪自增加，以蒙显赏”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龚遂任渤海太守，汉宣帝召见他，议曹王生希望随他一起去，龚遂不忍拒绝他。等到召龚遂进宫，王生跟在后面大声说：“天子如果问您怎样治理渤海郡，您应该说：‘这都是圣主的德泽，并非小臣的力量。’”龚遂依了他的话。皇帝果然问到治理的情况，龚遂就照王生所说的回答。天子对他的谦让感到高兴，笑着说：“您是从哪里受到高人指点而说这番话的？”龚遂回答说：“是臣的议曹告诫教导臣的。”皇帝于是拜龚遂为水衡都尉，让王生做丞。我觉得龚遂治理渤海郡，功效显著，汉宣帝不对此进行奖赏，反而对他的花言巧语感到高兴！难怪会发生胶东相王成谎报治绩的事情。

 

褚先生于《史记》中又载武帝时（1），召北海太守（2），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自请与太守俱（3）。太守入宫，王先生曰：“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，君对曰何哉？”守曰：“选择贤材，各任之以其能，赏异等，罚不肖。”王先生曰：“是自誉自伐功（4），不可也。愿君对言：‘非臣之力，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。’”太守如其言。武帝大笑曰：“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，安所受之？”对曰：“受之文学卒史。”于是以太守为水衡都尉，王先生为丞（5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褚先生：指褚少孙，颍川（今河南中南部）人。汉成帝时博士。司马迁去世后，《史记》有十篇“有录无书”，褚少孙为之续补。

 

（2）北海：郡名。汉景帝时分齐郡置，治营陵（今山东昌乐东南），东汉时为北海国。

 

（3）文学卒史：官名。汉代州郡及王国皆置。职掌地方教育。

 

（4）自伐：自夸。以上事见《史记·滑稽列传》褚少孙所补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褚先生在《史记》又记载汉武帝时，召见北海太守，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自请和太守一起去。太守进宫，王先生说：“天子要问起您是怎样治理北海使得境内无盗贼的，您怎么回答呢？”太守说：“选择贤材，量才任用，奖赏优秀突出的，惩罚做得不好的。”王先生说：“这是自吹自擂，不能这么说。您应该说：‘这不是臣的能力，全仗陛下神灵威武英明领导。’”太守依了他的话。武帝大笑说：“从哪里受到高人指点而说出这番话的？是受了谁的指点？”太守回答说：“是臣手下的文学卒史教臣的。”于是拜太守为水衡都尉，以王先生为丞。

 

二事不应相类如此，疑即龚遂，而褚误书也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这两件事不应该如此类似，怀疑就是龚遂的事，而褚先生写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