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唐开元中，封孔子为文宣王，颜子为兖公（2），闵子至子夏为侯（3），群弟子为伯；本朝祥符中，进封公为国公，侯为郡公，伯为侯（4）。绍兴二十五年，太上皇帝御制赞七十五首（5），而有司但具唐爵，故宸翰所标（6），皆用开元国邑，其失于考据如此，今当请而正之可也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礼寺：太常寺。秦置奉常，汉景帝时改名太常，掌管礼乐、郊庙、社稷诸祭祀事宜。

 

（2）颜子：即颜回（前521—前490），春秋时期鲁国人，孔子弟子。以“德行”著称，好学不倦，安贫乐道，不迁怒，不贰过。后世儒家尊其为“复圣”。

 

（3）闵子：即闵子骞（前536—前487），春秋时期鲁国人，孔子弟子。以孝著称。子夏（前507—？）：春秋时期卫国人，孔子的弟子。长于文学。追封事在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（739）。

 

（4）“本朝祥符中”几句：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（1009）五月，追封颜回为国公，闵子骞等九人为郡公，曾参等六十二人为列侯。

 

（5）太上皇帝：宋高宗赵构。制赞七十五首：据《赞》序，高宗幸太学，延见诸生，作《文宣王赞》（四言十二句），后又历取颜回以下七十二人，亦为制赞（均为四言八句）。

 

（6）宸翰：帝王墨迹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唐朝开元年间，封孔子为文宣王，颜子为兖公，闵子至子夏为侯，其他孔门弟子为伯；本朝祥符年间，又进封公为国公，侯为郡公，伯为侯。绍兴二十五年，太上皇帝亲自制赞七十五首，而有关部门仅写明唐代封爵，故御制所标注，都用开元时的封邑，他们竟至如此失于考据，现在应该请求改正才行。

 

绍兴末，胡马饮江，既而自毙（1），诏加封马当、采石、金山三水府（2）。太常寺按籍，系四字王（3），当加至六字。及降告命至其处，庙令以旧告来（4），则已八字矣。逐郡为缴回新命，而别易二美名以宠之。礼寺之失职类此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“绍兴末”几句：绍兴三十一年（1161），金国大举攻宋，直抵长江北岸，激战采石，宋军大捷，金主完颜亮退至瓜洲，为部将所杀，金军败退。

 

（2）马当：山名。在今江西彭泽东北，山形似马，横枕长江，为江流险要之处。采石：在今安徽马鞍山西南，牛渚山北突入江中，为采石矶，是长江最狭之处，历代为南北战争必争之地。金山：山名。在今江苏镇江西北，先时在长江中，后来沙涨成陆，与南岸相连。古时有氐父、获符、伏牛、浮玉等名，唐时裴头陀于江边获金，改名金山。三水府：历代有长江统一之神（江渎神）；又以扬子江为上、中、下三段，各有江神主之，五代南吴乾贞元年（927），封马当为上水府宁江王，采石为中水府定江王，金山为下水府镇江王，立庙供奉，岁时致祭。

 

（3）四字王：宋真宗时，封江州马当上水府，福善安江王；太平州采石中水府，顺圣平江王；润州金山下水府，昭信泰江王。

 

（4）庙令：宋朝，五岳、四渎沿置庙令，掌庙宇葺治修饰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绍兴末年，胡骑入侵到长江边，不久自行溃退，诏令加封马当、采石、金山三水府。太常寺查阅档案，三水府为四字王，应当加封至六字王。等到朝廷的告命传达到那里，庙令拿来旧告，原来已经是八字王了。于是逐郡交回新发告命，又另外换成两个赞美的名号以示荣宠。太常寺失职大多是这种情况。

 

方完颜亮据淮上（1），予从枢密行府于建康（2），尝致祷大江，能令虏不得渡者，当奏册为帝。洎事定，朝廷许如约。朱丞相汉章曰（3）：“四渎当一体（4），独帝江神，礼乎？”予曰：“惩劝之道，人神一也。彼洪河、长淮（5），受国家祭祀血食（6），不为不久，当胡骑之来，如行枕席，唯大江滔滔天险，坐遏巨敌之衝（7），使其百万束手倒戈而退，此其灵德阴功，于河淮何如？自五岳进册之后（8），今蒋庙、陈果仁祠亦称之（9），江神之帝，于是为不忝矣。”朱公终以为不可，亦仅改两字。吁，可惜哉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完颜亮（1122—1161）：金熙宗时任丞相，皇统九年（1149）弑帝自立，迁都燕京，改为中都。正隆六年（1161）攻宋，败死。死后被贬为海陵郡王、海陵庶人。

 

（2）枢密行府：枢密院驻外机构名。

 

（3）朱丞相汉章：即朱倬（1086—1163），字汉章，闽县（今福建福州）人。宋徽宗宣和五年（1123）进士，绍兴三十一年（1161）拜相。

 

（4）四渎当一体：江、河、淮、济并称四渎，从汉代开始正式列入国家祭祀。唐玄宗时，封河渎为灵源公，济渎为清源公，江渎为广源公，淮渎为长源公。宋仁宗时，封江渎为广源王，河渎为显圣灵源王，淮渎为长源王，济渎为清源王。

 

（5）洪河：大河。即黄河。

 

（6）血食：杀牲取血，用以祭祀，故称血食。

 

（7）衝：艨衝，战船。

 

（8）五岳进册：五岳之神，唐代封王，宋真宗大中祥符封禅后，皆进封为帝，加东岳为天齐仁圣帝，南岳为司天昭圣帝，西岳为金天顺圣帝，北岳为安天元圣帝，中岳为中天崇圣帝。进册，进升册封。

 

（9）蒋庙：即蒋子文庙。蒋子文，相传为广陵（今江苏扬州）人。常自言骨青，死后当为神。东汉末年为秣陵尉，追寇至钟山脚下，伤额而死。三国吴大帝孙权进封其为中都侯，为立庙，并改钟山为蒋山，蒋子文成为钟山的守护神，也成了道教神仙谱系中最早的土地神。南朝齐进号为蒋帝。五代南唐追谥为庄武帝，并重修庙宇。陈果仁祠：陈果仁在隋末依附于江南沈法兴割据势力，唐玄宗时僧德宣《隋司徒陈公舍宅造寺碑》将之塑造成讨平江浙寇乱大将军的形象。唐末五代时期，陈果仁信仰不断扩张，自最初的常州扩展至江南多地，由福顺王而武烈王，至南唐加封为武烈帝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当时完颜亮占据淮河一带，我跟随枢密行府在建康，曾向长江祈祷，如果能够成功阻遏胡骑渡江的话，就奏明皇上册封江神为帝。等到战事结束，朝廷答应践约。朱汉章丞相说：“四渎应为一体，只尊江神为帝，合礼吗？”我说：“惩戒奖劝的道理，人和神都一样。那黄河、长淮，享受国家祭祀血食，时间不可谓不久，当胡骑入侵，渡河如同行走于床榻间，唯有长江滔滔天险，阻遏强敌战船，使其百万兵马束手倒戈退却，长江这一灵德阴功，相比黄河、长淮又当如何？自从五岳进升册封之后，如今蒋庙、陈果仁祠也都与之相当，长江神加封为帝，就算得当之无愧了。”朱公到底还是认为不可，也只在原有封号上改了两字。唉，着实可惜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