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欧阳公好称诵唐严维诗“柳塘春水慢，花坞夕阳迟”（2），及杨衡“竹径通幽处，禅房花木深”之句（3），以为不可及。予绝喜李颀诗云：“远客坐长夜，雨声孤寺秋。请量东海水，看取浅深愁（4）。”且作客涉远，适当穷秋，暮投孤村古寺中，夜不能寐，起坐凄恻，而闻檐外雨声，其为一时襟抱，不言可知，而此两句十字中，尽其意态，海水喻愁，非过语也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李颀（qí）：盛唐诗人。与王昌龄、王维、崔颢、高适、岑参等人皆有交往，名重当时。

 

（2）欧阳公：指欧阳修。严维（？—780）：越州山阴（今浙江绍兴）人。中唐诗人，与刘长卿过从酬唱甚密。柳塘春水慢，花坞夕阳迟：语出严维《酬刘员外见寄》。花坞，四周高起而中间凹下的花圃。

 

（3）杨衡：郡望弘农（治今河南灵宝）。中唐诗人，与灵澈、玄晏等诗僧有唱和。竹径通幽处，禅房花木深：语出盛唐诗人常建《题破山寺后禅院》，非杨衡诗。禅房，僧人所居房间，也泛指寺院。

 

（4）“远客坐长夜”几句：语出晚唐诗人李群玉《雨夜呈长官》，非李颀诗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欧阳公喜欢称诵唐代严维诗“柳塘春水慢，花坞夕阳迟”，以及杨衡“竹径通幽处，禅房花木深”的诗句，认为难以企及。我却非常喜欢李颀的诗：“远客坐长夜，雨声孤寺秋。请量东海水，看取浅深愁。”。作客远方，正值深秋，傍晚投宿在孤村古寺里，夜不能寐，坐起身独自凄凉，而听到房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声，此时此刻的情怀，不说也能体会到，而这两句十个字，道尽了其中的情思，用海水比喻愁，实在不是夸张的言辞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