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汉昭帝年十四（1），能察霍光之忠（2），知燕王上书之诈（3），诛桑羊、上官桀（4），后世称其明。然和帝时（5），窦宪兄弟专权（6），太后临朝（7），共图杀害。帝阴知其谋，而与内外臣僚莫由亲接，独知中常侍郑众不事豪党（8），遂与定议诛宪，时亦年十四，其刚决不下昭帝，但范史发明不出（9），故后世无称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汉昭帝：即刘弗陵（前94—前74），汉武帝少子。

 

（2）霍光（？—前68）：河东平阳（今山西临汾）人。名将霍去病异母弟。汉昭帝八岁即位时，以大司马大将军受遗诏辅政，封博陆侯，总揽政事。昭帝崩，迎立昌邑王刘贺，旋废之，立宣帝。霍光秉政二十年，权倾朝野，卒后，宣帝亲政，以谋反夷族。

 

（3）燕王上书之诈：燕王，指刘旦（？—前80），汉武帝第三子。昭帝时，其与鄂邑盖长公主、左将军上官桀、御史大夫桑弘羊等勾结谋反，乃上书言霍光之罪，请求“归符玺，入宿卫，察奸臣之变”。失败后自杀。

 

（4）桑羊：即桑弘羊（前152—前80），洛阳（今属河南）人。汉武帝时任治粟都尉，领大司农，主张重农抑商，推行盐铁酒类国家专卖。武帝崩，以御史大夫与大将军霍光受遗诏辅佐昭帝。后因谋反被杀。上官桀（？—前80）：陇西上邽（今甘肃天水）人。汉武帝崩，以左将军与大将军霍光等受遗诏辅佐少主，昭帝即位，其孙女立为皇后。后因谋反被诛。

 

（5）和帝：即东汉和帝刘肇（79—105），汉章帝刘炟第四子。

 

（6）窦宪（？—92）：扶风平陵（今陕西咸阳）人。汉和帝母窦太后之胞兄，领兵出塞大破匈奴，登燕然山刻石纪功而还，拜大将军，总揽朝政大权。和帝愤其骄纵，与中常侍郑众等合谋，迫令自杀。

 

（7）太后：指窦太后（？—97），汉章帝皇后，和帝年幼即位，临朝称制，其兄窦宪居于显位，专权横行。后被迫归政，忧惧而死。

 

（8）中常侍：官名。秦置，西汉沿用，出入宫廷，侍从皇帝，东汉时由宦官专任。郑众：南阳犨（今河南鲁山）人。汉和帝时宦官，与和帝定谋诛窦宪，以功授大长秋，封鄛乡侯。东汉宦官用权自郑众始。

 

（9）范史：指南朝宋范晔所著《后汉书》，南朝梁刘昭取晋司马彪《续汉书》补，与《史记》《汉书》《三国志》合称“前四史”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汉昭帝十四岁，就能洞察霍光的忠诚，知晓燕王上书的欺诈，诛杀桑弘羊、上官桀，后世称赞他英明。然而汉和帝时，窦宪兄弟专权，窦太后临朝，共谋杀害皇帝。和帝暗中知道了这一阴谋，但不能和内外大臣接近，唯独知道中常侍郑众不巴结豪门奸党，于是就和郑众定计诛杀窦宪，当时也是十四岁，其刚毅果决不下于昭帝，但范晔《后汉书》没有明确指出这一点，所以后世无人称赞和帝。

 

顺帝时，梁商为大将军辅政（1），商以小黄门曹节用事于中（2），遣子冀与交友（3），而宦官忌其宠，反欲害之。中常侍张逵、蘧政、杨定等，与左右连谋，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、孟贲（4），云欲议废立，请收商等按罪。帝曰：“大将军父子我所亲，腾、贲我所爱，必无是，但汝曹共妒之耳。”逵等知言不用，遂出矫诏收缚腾、贲。帝震怒，收逵等杀之。此事尤与昭帝相类。霍光忠于国，而为子禹覆其宗（5），梁商忠于国，而为子冀覆其宗，又相似。但顺帝复以政付冀，其明非昭帝比，故不为人所称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梁商（70—141）：安定乌氏（今宁夏固原）人。其女为汉顺帝皇后。梁商授大将军，执政谦恭，励精图治，时称贤辅。

 

（2）小黄门：宦官名。东汉置，名义上隶属少府，位次于中常侍，高于中黄门。侍从皇帝左右，收受尚书奏事，传宣帝命，掌宫廷内外、皇帝与后宫的联络。曹节（？—181）：南阳新野（今河南新野）人。汉顺帝时为小黄门，桓帝时升中常侍、奉车都尉，迎奉汉灵帝有功，封长安乡侯。与宦官王甫等矫诏诛除大将军窦武、太傅陈蕃等人，遂专擅朝政。

 

（3）冀：指梁冀（？—159），梁商之子，商死冀继，专断朝政，汉质帝称其为“跋扈将军”，后毒杀质帝，迎立桓帝，残暴淫逸，杀人无度，骄横不法。延熹二年（159），桓帝与中常侍单超等人共谋，派兵捕之，梁冀自杀。

 

（4）曹腾：沛国谯（今安徽亳州）人。汉安帝时宦官，曹操祖父。顺帝时由小黄门迁中常侍，拥立汉桓帝有功，封费亭侯。

 

（5）禹：指霍禹（？—前66），霍光之子，昭帝时任中郎将，亲党植根朝廷，父死，图谋反叛，伏诛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汉顺帝时，梁商任大将军辅政，梁商因为小黄门曹节侍奉皇帝，就让儿子梁冀和他交友，但宦官们妒忌他们受宠，想要加害。中常侍张逵、蘧政、杨定等人，与皇帝身边其他人勾结通谋，共同诬陷梁商及中常侍曹腾、孟贲，说他们想要另立皇帝，请求抓捕梁商等人治罪。顺帝说：“大将军父子为我所亲近，曹腾、孟贲等人为我所喜欢，一定没有这回事，只是你们妒忌他们罢了。”张逵等人知道顺帝不受蛊惑，就假传圣旨逮捕曹腾、孟贲。顺帝震怒，把张逵等人抓起来杀了。这件事和昭帝尤为类似。霍光忠于国家，却因为儿子霍禹之罪灭了族，梁商忠于国家，却因为儿子梁冀灭了族，这也相似。但是顺帝又把朝政交付梁冀，他的英明不能和昭帝相比，所以也不被后世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