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《世说》（2）：“郭景纯过江（3），居于暨阳（4）。墓去水不盈百步（5），时人以为近水，景纯曰：‘将当为陆。’今沙涨，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。”此说盖以郭为先知也。世传《锦囊葬经》为郭所著，行山卜宅兆者印为元龟（6）。然郭能知水之为陆，独不能卜吉以免其非命乎（7）？厕上衔刀之见浅矣（8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郭璞（276—324）：字景纯，晋代河东闻喜（今山西闻喜）人。通经术，擅辞赋，好古文奇字，博学多闻，知晓阴阳历算、卜筮之术。避乱渡江，官著作佐郎，后为大将军王敦记室参军，因为劝阻王敦起兵，被杀。

 

（2）《世说》：《世说新语》，南朝宋刘义庆撰，分德行、言语、政事、文学等三十六门，记述汉末至东晋年间名士文人的“魏晋风度”，对后代小说和笔记文学有较大影响。引文见《世说新语·术解》。

 

（3）过江：此谓晋室南渡。西晋末年北方大乱。永嘉五年（311），北方匈奴政权前赵攻陷洛阳，晋怀帝被俘。永嘉七年（313），晋愍帝于长安即位。四年后长安沦陷，愍帝被俘，西晋灭亡，晋室衣冠南渡过江。建武元年（317），王导等在建康（今江苏南京）拥立晋元帝，是为东晋，保有江南之地，中国北方则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。晋室南渡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事件。江，长江。

 

（4）暨阳：县名。今江苏江阴。

 

（5）墓：据考证，此墓应是郭璞母、兄之墓。

 

（6）行山卜宅兆者：巡视山岳，用占卜的方式选择住处或墓地的人。元龟：大龟，用于占卜。比喻奉为圭臬的文字。

 

（7）卜吉：以占卜的方式趋吉避凶。非命：非正常死亡。

 

（8）厕上衔刀：《晋书·郭璞列传》：“璞素与桓彝友善，彝每造之，或值璞在厕间，便入。璞曰：‘卿来，他处自可径前，但不可厕上相寻耳。必客主有殃。’彝后因醉诣璞，正逢在厕，掩而观之，见璞裸身被发，衔刀设醊（祭祀时洒酒于地）。璞见彝，抚心大惊曰：‘吾每属卿勿来，反更如是！非但祸吾，卿亦不免矣。天实为之，将以谁咎！’璞终婴（遭遇）王敦之祸，彝亦死苏峻之难。”

 

【翻译】

 

《世说新语》记载：“郭景纯南渡以后，寓居暨阳。其母、兄的墓地距离水边不到一百步，当时人认为靠水太近，郭景纯说：‘不久就会变成陆地。’现在因为泥沙淤涨，距墓地几十里都变成了良田。”这种说法是以郭璞为先知先觉者。世间流传的《锦囊葬经》是郭璞所著，选墓地看宅基的人将其印制作为指导书。然而郭璞能预知水面变为陆地，却不能占卜趋吉以免死于非命吗？厕上衔刀之见未免浅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