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广记

【原文】

 

唐温庭筠字飞卿，旧名岐。与李商隐齐名，时号温李。才思艳丽，工于小赋。每入试，押官韵作赋。凡八叉手而八韵成。多为邻铺假手，号曰救数人也。而士行有缺，搢绅①薄之。李义山谓曰：“近得一联句云，‘远比赵公，三十六年宰辅’，未得偶句。”温曰：“何不云，‘近同部令，二十四考中书’。”宣宗尝试诗，上句有“金步摇”，未能对，遣求进士对之。庭筠乃以“玉条脱”续也。宣宗赏焉。又药有名“白头翁”，温以“苍耳子”对。他皆此类也。宣帝爱唱菩萨蛮词，丞相令狐绹假其修撰，密进之，戒令勿他泄，而遽言于人，由是疏之。温亦有言云：“中书内坐将军。”讥相国无学也。宣皇好微行，遇于逆旅②，温不识龙颜，傲然而诘之曰：“公非长史司马之流耶？”帝曰：“非也。”又白：“得非大参簿尉之类耶？”帝曰：“非也。”谪为坊城尉。其制词曰：“孔门以德行为先，文章为末。尔既德行无取，文章何以补焉。徒负不羁之才，罕有适时之用。”竟流落而死也。豳国公杜悰自西川除淮海，庭筠诣韦曲林氏林亭，留诗云：“卓氏炉前金线柳，隋家堤畔锦帆风。贪为两地行霖雨，不见池莲照水红。”豳公闻之，遗绢千匹。吴兴沈徽云：“温曾于江淮为亲槚楚，由是改名庭筠。又每岁举场，多为举人假手。”侍郎沈询之举，别施铺席，授庭筠，不与诸公邻比。翌日，于帘前请庭筠曰：“向来策名者，皆是文赋托于学士。某今岁场中，并无假托，学士勉旃③。”因遣之，由是不得意也。（出《北梦琐言》）

 

【注释】

 

①搢绅：有官职的或做过官的人。一般都称之为缙绅。

 

②逆旅：客舍、旅店。

 

③勉旃（zhān）：努力。旃，语助，之焉的合音字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唐时，温庭筠字飞卿，旧名岐。他和李商隐齐名，被当时的人称为“温李”。他才思艳丽，擅长写小赋。每次考试，按规定的韵脚作赋，只要叉八次手就能作成八韵。他经常为邻座的考生代写，外号叫“救数人”。由于他为士的言行有缺失，被缙绅鄙薄。李义山对他说：“我近来作了一联：‘远比赵公，三十六军宰辅’，还没有得到下联。”温庭筠说：“怎么不对‘近同郭令，二十四考中书’？”唐宣宗曾试着写诗，上句有“金步摇”，不能对出下句。派人向进士们征求下句，温庭筠就以“玉条脱”对上了。宣宗很赞赏他。又有一种药，名“白头翁”，温庭筠以“苍耳子”作对。这样类似的情况很多。宣宗爱唱《菩萨蛮》词，丞相令狐绹叫温庭筠代他撰词，秘密进献皇上，严辞警告他不要泄露，温庭筠却转头就把这件事跟人说了，因此令狐绹就疏远了他。温庭筠也说过：“中书省内坐将军。”讥讽宰相们没有学问。宣宗喜欢微服出行，有一次在客店遇上了温庭筠。温不认识皇帝，傲慢地诘问皇帝说：“您莫非是长史司马之流吗？”皇帝说：“不是。”温又问：“那你莫非是大参簿尉之类的官？”皇帝说：“不是。”因为这事，温庭筠被贬为坊城尉。皇帝在诏书中说：“读书人应以德行为先，文章为末，你既然品德方面不可取，文章再好也弥补不了。白白拥有不羁之才，却没有合适的机会能用。”最后温庭筠竟然流落而死。豳国公杜悰从西川调到淮海，温庭筠到了韦曲的林亭，在上面留了一首诗：“卓氏炉前金线柳，隋家堤畔锦帆风。贪为两地行霖雨，不见池莲照水红。”豳公听说后，赏给他绢布一千匹。吴兴的沈徽说：“温庭筠曾在江淮一带当过老师，因此改名庭筠。每年科举考试时，他常为人代作文章。”侍郎沈询主持考试，另外设了一个座位，让温庭筠坐，不让他和其他考生挨着。第二天，在帘前请来温庭筠，说：“以前那些应举考试的人，都是把作文赋诗托给你代作，如今我的这个考场上，没有人托你，你自我勉励吧。”然后把温庭筠打发走了。温庭筠因此更加不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