搜神记

【原文】

 

宋康王舍人韩凭娶妻何氏，美，康王夺之。凭怨，王囚之，论为城旦。妻密遗凭书，缪其辞曰：“其雨淫淫，河大水深，日出当心。”既而王得其书，以示左右，左右莫解其意。臣苏贺对曰：“其雨淫淫，言愁且思也。河大水深，不得往来也。日出当心，心有死志也。”俄而凭乃自杀。其妻乃阴腐其衣，王与之登台，妻遂自投台，左右揽之，衣不中手而死。遗书于带曰：“王利其生，妾利其死，愿以尸骨，赐凭合葬。”王怒，弗听，使里人埋之，冢相望也。王曰：“尔夫妇相爱不已，若能使冢合，则吾弗阻也。”宿昔之间，便有大梓木，生于二冢之端，旬日而大盈抱，屈体相就，根交于下，枝错于上。又有鸳鸯，雌雄各一，恒栖树上，晨夕不去，交颈悲鸣，音声感人。宋人哀之，遂号其木曰“相思树”。“相思”之名，起于此也。南人谓此禽即韩凭夫妇之精魂。今睢阳有韩凭城，其歌谣至今犹存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战国时代，宋康王的舍人韩凭娶了妻子何氏，何氏长得很美，宋康王夺走了她。韩凭显露出怨恨，宋康王就把他囚禁起来，把他无端判刑，送到边境筑城。他妻子秘密地送给韩凭一封信，在信里隐晦地写道：“其雨淫淫，河大水深，日出当心。”过了不久，宋康王得到了这封信。他拿给身边的侍从看，侍从们没有谁能解释这封信的含义。这时，大臣苏贺出来解释说：“‘其雨淫淫’，是说她忧愁而且想念；‘河大水深’，是说他们不能来往；‘日出当心’，是说心里有了死的志向。”

 

不久，韩凭就自杀了。他的妻子就悄悄腐蚀了自己的衣服。有一次，宋康王和她一起登上高台，韩凭的妻子就从高台上跳了下去。她左右的人去拉她，但衣服一拉就断，于是她就摔死了。她在衣带里留了遗书写道：“王觉得我活着好，我觉得我死了好。希望能把我的尸骨赐给韩凭合葬。”宋康王十分恼怒，不听从她的遗嘱，派当地人把她埋了，让她的坟墓与韩凭的坟墓分开，两两相望。宋康王说：“你们夫妻相爱不断绝，如果你们能让两个坟墓合在一起，那么我就不阻拦你们了。”

 

一夜之间，就有大梓树生长在两个坟墓的顶上。过了十来天，这大梓树就变粗到一个人抱不过来。两棵树弯曲着树干互相靠近，树根在地下互相缠绕，树枝在上面互相交错。又有一对鸳鸯鸟，正好雌雄各一只，总是栖息在树上，从早到晚都不离开。这对鸟还把脖子互相依偎着，常常悲哀地鸣叫。它们的叫声让人感动。宋国的百姓哀悼韩凭夫妇，就把那梓树叫作“相思树”。“相思”这个名词，就是从这里出现的。

 

南方的人说，这鸳鸯鸟就是韩凭夫妇的灵魂所变。如今，梁郡睢阳县还有韩凭城，关于韩凭夫妇的歌谣到今天还流传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