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绍刘表列传上 白话文翻译
所属分类:卷七十四上 袁绍刘表列传
袁绍,字本初,汝南郡汝阳县人,是司徒袁汤的孙子。袁绍的父亲袁成,曾担任五官中郎将,身体健壮,善于与人交往,大将军梁冀以下官员,莫不喜欢与袁成来往。
年轻时,袁绍担任侍郎,后来担任濮阳县长,因为母亲去世,袁绍辞去官职,为母亲服丧,三年期满,袁绍想起幼年失去父亲,又为父亲袁成服丧。服丧期满,袁绍迁至洛阳居住。袁绍长相俊美,体貌魁伟,喜欢结交士人,博取名声。袁氏家族世代有人在朝中担任高官,有许多门生故旧。袁绍屈己待人,家中客人常满,士人无论贵贱,袁绍都能以礼相待,客人的车辆拥塞袁绍居住的闾巷。宫中宦官对此颇为忌惮,中常侍赵忠在宫里讲:“袁本初喜欢名声,豢养敢死之士,不知道这小子,究竟想要干什么。”袁绍的叔父太傅袁隗听说此事,用赵忠的话责怪袁绍,提醒袁绍注意,言辞恳切,袁绍仍然我行我素。
袁绍受大将军何进征召,在大将军幕府担任掾史,又在朝中担任侍御史、虎贲中郎将。灵帝中平五年,朝廷设置西园八校尉,袁绍担任佐军校尉。
灵帝驾崩,袁绍劝何进征召董卓等人进京,以武力胁迫太后,诛杀宫中宦官。此后,袁绍转任司隶校尉。详情记载在《何进传》。及至董卓率领大军进京,骑都尉泰山郡人鲍信劝说袁绍:“董卓手握重兵,恐怕会心存异志,如果不及早采取措施,朝廷一定会为董卓所控制。趁着董卓刚进京不久,正处于疲惫之际,可将其一举擒获。”袁绍害怕董卓,不敢采取行动。不久,董卓在朝堂上与大臣们商议,欲废立皇帝。董卓在府中对袁绍讲:“拥有天下的君主应该贤明,想起灵帝就令人愤懑。董侯看起来还不错,应该拥立董侯为皇帝。”袁绍回答:“如今,皇上富于春秋,并没有令天下人非议的地方。如果公违背礼制,妄议废立,废黜先帝的嫡子,拥立庶子,恐怕会招来群臣不满。”董卓按剑而起,呵斥袁绍:“你小子胆敢忤逆我!天下之事,还不是由我说了算?我欲废立,谁敢不从!”袁绍佯称:“这是国家大事,请将军与太傅商议后再说。”董卓又说:“刘氏宗亲,不足以再传位。”袁绍勃然大怒,说:“天下能担当大事者,并非只有董公!”手握刀柄,长揖不拜,径直走出府门。之后,袁绍把符节挂在上东门,直奔冀州。
董卓悬赏捉拿袁绍。当时,侍中周珌、城门校尉伍琼正受董卓信任。伍琼等人为袁绍向董卓解释:“废立大事,非一般人所能理解。袁绍不识大体,仓皇出逃,并非有其他想法。如果公悬赏捉拿,反而会促成变故发生。袁氏家族四世在朝中担任三公,门生故旧担任朝廷官员,遍布天下。如果他们聚集天下豪杰,谋反作乱,天下英雄为之奋起,太行以东就不再为公所有。不如赦免袁绍,拜袁绍为一个郡的太守,袁绍得以免罪,必然高兴,不会再有后患。”董卓沉思片刻,同意他们的看法。董卓派遣使者拜袁绍为渤海郡太守,封为邟乡侯。袁绍声称,还是要兼任司隶校尉。
献帝初平元年,袁绍以渤海郡为基地,举兵起事,与堂弟后将军袁术、冀州牧韩馥、豫州刺史孔伷、兖州刺史刘岱、陈留郡太守张邈、广陵郡太守张超、河内郡太守王匡、山阳郡太守袁遗、东郡太守桥瑁、济北国相鲍信等,同时起兵,各自拥兵数万,以讨伐董卓为号召。袁绍与王匡驻扎在河内郡,孔伷驻扎在颍川郡,韩馥驻扎在邺城,其余各部,驻扎在酸枣。大家订立盟约,推举袁绍为盟主。袁绍自称“车骑将军”,兼领司隶校尉。
董卓听说太行以东起兵,随即杀了袁绍的叔父袁隗及袁氏家族,凡在京师者,一律诛杀。董卓派遣大鸿胪韩融、少府阴循、执金吾胡母班、将作大匠吴循、越骑校尉王绬,前去分化瓦解义军。袁绍令王匡杀了胡母班、王绬、吴循等人,袁术逮捕并杀了阴循,只有韩融,因为久负盛名,得以免死。
当时,天下豪杰,大多愿意归附袁绍,而且,看到袁氏家族横遭惨祸,人人愤怒,愿意为袁氏报仇,各州郡起事的义军风起云涌,莫不以袁氏相号召。韩馥看到袁绍已经赢得人心,担心袁绍一旦得势,会图谋自己,于是派遣从事守在袁绍的大门外,不肯听从袁绍调遣。桥瑁伪造三公府公文,向各州郡传递,控诉董卓罪恶滔天,天子受到胁迫,形势危急,盼望众人响应,尽速发兵,以纾解国难。韩馥这才听从袁绍调兵遣将。此前,韩馥征求部下意见:“你们愿意帮助袁氏,还是帮助董氏?”治中刘惠慷慨激昂道:“我们举兵,是为了国家,为何要问袁氏、董氏?”韩馥仍然心存疑虑,因此,常常克扣军粮,欲迫使义军涣散。
第二年,韩馥的部将麹义叛变,韩馥与麹义交战,战事不利。袁绍怨恨韩馥,与麹义联合。袁绍的客人逢纪向袁绍献计:“欲谋大事,若不占领一州,难以立足。如今,冀州兵强马壮,地方富庶,韩馥不过是一个庸才,将军可暗中联络公孙瓒,率兵南下,韩馥听说后,必然恐惧。然后,将军再派一位能言善辩的士人,向韩馥陈述利害,韩馥迫于形势,一定会让出位置。”袁绍同意逢纪的看法,更加信任逢纪。袁绍写信给公孙瓒。公孙瓒引军前来会合,对外声称要讨伐董卓,实为袭击韩馥。袁绍派外甥陈留郡人高幹和颍川郡人荀谌(shèn),前去劝说韩馥:“公孙瓒举兵南下,很多郡响应。车骑将军袁绍引军向东,其意图难以预料。真的为将军担心。”韩馥恐惧,问:“这该如何是好?”荀谌问:“君自以为宽厚仁和,容纳贤士,为天下士人所依附,与袁绍相比,如何?”韩馥答:“不如袁公。”“临危决断,智勇超人,与袁绍相比,又如何?”韩馥答:“不如袁公。”“家族中人,世代布下恩德,天下官员,莫不受到恩惠,将军与袁氏相比,又如何?”韩馥答:“还是不如袁公。”荀谌说:“渤海郡虽说是一个郡,其实已成为一州。如今,将军三不如袁绍,可是官位却在袁绍之上,袁绍实乃当世英雄,一定不肯屈尊于将军之下。而且,公孙瓒率领燕、代士卒,正在杀来,其兵锋锐不可当。冀州实乃天下重地,如果这两支军队同心协力,兵临城下,将军危亡,瞬时可至。袁绍是将军的旧交,可以结为盟友。当今之计,不如把冀州交予袁绍掌握,袁绍一定会厚遇将军,公孙瓒决然不敢与袁绍争锋。将军有了让贤之名,身处安稳之地,身家性命,可以保全。请将军不要迟疑。”韩馥素来性情懦弱,听了荀谌的建议,只好接受。韩馥的将军幕府长史耿武、别驾闵纯、骑都尉沮授听说后,劝谏韩馥:“冀州虽然鄙陋,仍有带甲武士百万,收获的粮食,可供十年食用。袁绍只是外来孤客,率领疲敝之师,来冀州投靠将军,仰我鼻息,犹如婴儿在股掌之上,一旦绝其乳养,可立即饿杀。为何要把冀州让与袁绍?”韩馥答:“我曾经是袁氏门下旧吏,而且,我的才能远不如本初。度量才能、德行,让出位置,这正是古人所赞赏的品行,诸君为何要责难呢?”此前,韩馥的将军幕府从事赵浮、程涣率领精兵,拥有强弓硬弩一万余,屯驻在孟津,听说此事,率领军队返回,请求韩馥以武力对抗袁绍,韩馥不听。此后,韩馥让出冀州牧,腾出将军府,住在中常侍赵忠的故居,派儿子把将军印绶送予袁绍。
袁绍兼任冀州牧,按照制度,奏请献帝拜韩馥为奋威将军,但是,不能再领兵。袁绍拜沮授为别驾,袁绍讲:“如今贼臣作乱,朝廷被迫迁往西京。我们袁氏家族世代蒙受皇恩,正应该尽心竭力,效忠汉室,复兴圣业。然而,齐桓公没有管仲,不能称霸,勾践没有范蠡,无以存国。今天,我欲与卿同心协力,共同安定社稷,应该采取哪些措施,匡扶汉室?请先生教我。”沮授向袁绍献计:“将军二十岁时,就已经担任朝廷官员,名扬海内。在董卓妄议废立时,将军心怀忠义,奋力抗衡。当时,将军无可奈何,不得不单骑出逃,董卓仍然心存忌惮。将军渡过黄河,北上担任渤海郡守,拥有一郡之吏卒。如今,将军又掌控冀州大权,将军威势,可以震动河北,名重天下。将军可举兵向东,横扫黄巾,讨伐黑山贼,灭亡张燕,而后,挥师北上,擒获公孙瓒。将军以军威,威慑戎狄,匈奴之事可定。将军纵横黄河以北,可兼并四州,以此招揽河北的英雄豪杰,即可拥有百万之众。此后,将军率领大军前往长安,迎接皇帝,在洛阳恢复汉室宗庙,号令天下,讨伐不臣,诛灭乱贼。以将军的武威,谁敢与之争锋!不用数年,即可奠定大功。”袁绍听罢大喜,说:“正合吾意。”随即上表,奏闻献帝,拜沮授为奋武将军,让沮授监护诸将。
魏郡人审配、巨鹿郡人田丰,为人处事,刚正不阿,不能得志于韩馥。袁绍任命田丰为别驾,任命审配为治中,给予充分信任。韩馥心存疑忌,终日惶惶不安。不久,韩馥辞别袁绍,悄然离去,依附张邈。后来,袁绍派人到张邈处,说有事情要商议,二人在席上悄悄耳语。当时,韩馥在座,以为要加害自己,无可奈何之下,在厕所自杀。
当年冬天,公孙瓒大败黄巾军,回军驻扎在盘河,威震河北,冀州属下郡县,莫不望风响应。袁绍亲自率军,迎战公孙瓒。公孙瓒指挥三万士兵,列出方阵,又分出一万轻骑兵,分作两翼,其军锋锐不可当。袁绍命令麹义率领八百精兵,强弓硬弩一千张,作为前锋。公孙瓒轻视袁绍兵少,指挥轻骑兵破敌,麹义的精兵埋伏在大盾牌下,突然跃起,万箭齐发,公孙瓒不敌,袁绍斩杀公孙瓒任命的冀州刺史严纲,斩杀戴甲武士一千余人。麹义追至界桥,公孙瓒收拢军队再战,麹义再次大败公孙瓒,一直追至公孙瓒大营,夺取牙门,公孙瓒的士兵四散奔逃。袁绍在后面十几里,听说公孙瓒已经被打败,解下马鞍,放马休息,只是在大帐下,布置强弓硬弩数十张,持戟卫士一百余人。公孙瓒的散兵,有两千余骑兵,不期而至,将袁绍的大帐围了数重,箭矢如雨点般落下。田丰扶着袁绍,让袁绍躲在一段残垣断壁后面。袁绍摘下头盔,摔在地上,大声喝道:“大丈夫在此生死关头,应该慷慨赴死,岂能逃到墙垣后面躲藏?”命令战士手持弓弩放箭,射伤许多骑兵。这些骑兵,并不知道袁绍就在此处,稍微后撤。恰逢麹义率军来救,公孙瓒的骑兵退走。献帝初平三年,公孙瓒又派兵到龙凑县挑战,袁绍再次大败公孙瓒。公孙瓒只好退回幽州,不敢再与袁绍交锋。
献帝初平四年春天,天子派遣太仆赵岐为崤山以东诸军和解,让他们各自罢兵,返回驻地。公孙瓒为此写信,向袁绍解释:“赵太仆以周公、召公之德,奉诏命前来宣示皇恩,劝解双方和解,臣犹如拨云见日,欣喜若狂!在往昔,贾复、寇恂二人相互危害,幸有世祖为二人排解纠纷,此后二人并驾齐驱,消除误会,当时人为此而赞美。臣身处边郡鄙陋之地,幸得以与将军共处,此乃将军眷顾之恩,也是公孙瓒之愿。”袁绍随后撤军,返回南方。
当年三月上巳日,袁绍在薄落津大会宾客。听说魏郡士兵造反,与黑山贼干毒等联合起来,有数万人,攻陷邺城,杀了魏郡太守。座中有客人家属仍然在邺城,听到消息,惶恐失色,有些人坐立不安,啼泣流泪。袁绍面不改色,泰然自若,不改平日风度。黑山军有一个贼首叫陶升,自称“平汉将军”,与其他贼首不同,独自率领部众,从西门进入邺城,而后关闭府门,准备好辎重车辆,载着袁绍的家属及城中衣冠士人,还有陷落在城内的家眷,亲自护送,送往斥丘县。袁绍返回,驻扎在斥丘县,任命陶升为建义中郎将。当年六月,袁绍率领军队出击,进入朝歌鹿肠山苍岩谷口,讨伐干毒。围攻五日,大败黑山军,斩杀干毒及部众一万余人。随后,袁绍沿着山路向北开进,进攻贼寇左髭、丈八等人,擒获后一律斩首。又进攻刘石、青牛角、黄龙、左校、郭大贤、李大目、于氐根等贼寇,斩杀数万人。在他们驻扎的壁垒,袁绍大肆屠杀。袁绍又与黑山贼张燕,以及四营屠各、雁门郡乌桓在常山大战。张燕有精兵数万,骑兵数千,双方大战十余日,张燕部众死伤甚多,袁绍军也疲惫不堪,双方撤军。麹义自恃有功,放纵恣肆,袁绍召来麹义,杀了麹义,兼并了麹义的部众。
献帝兴平二年,献帝拜袁绍为右将军。当年冬天,献帝东归洛阳,车驾被李傕等人追至曹阳县。沮授劝说袁绍:“将军家族,世代有人在朝中担任三公,辅佐朝廷,秉承忠贞之义。如今,朝廷被迫迁徙,颠沛流离,宗庙尽毁。观察各州郡,对外虽然假托义兵,内心其实另有所图,毫无存恤社稷,哀怜天下之意。冀州刚刚平定,兵强马壮,士人亲附。将军西行,亲迎皇上銮驾,在邺城定都,建造宫殿,挟天子以令诸侯。而后操练兵马,以义军讨伐不臣,谁敢抗拒?”袁绍听了,准备依计行事。颍川郡人郭图、淳于琼讲:“汉室倾颓,时日已久,如今,再要复兴汉室,不亦难乎?而且,天下英雄并起,各自占据州郡,聚集徒众,动辄上万,这正是‘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’,先得者为王。将军欲亲迎天子,到那时,动辄要上表听闻,听之则权轻,违之则抗命,此计并非良策。”沮授强调:“迎接皇上,从道义上讲,是得人心之事,从天时上讲,正合时宜。不早日做出决定,一定会有人捷足先登。权变之计,在此一举,不可错失良机,建立功业,不能行动迟缓,愿将军早下决心。”最初,拥立献帝并非袁绍之意,袁绍没有采纳沮授的建议。
袁绍有三个儿子:大儿子袁谭,字显思;二儿子袁熙,字显雍;三儿子袁尚,字显甫。袁谭年长,聪慧,袁尚年少,俊美。后来,袁绍又娶了刘氏,刘氏受到袁绍宠爱,偏爱袁尚,多次在袁绍面前称赞袁尚,袁绍也喜欢袁尚俊美,欲立袁尚为继嗣。于是,袁绍将袁谭过继给哥哥,出任青州刺史。沮授劝谏:“俗话讲:万人逐兔,一人获之,其他人只好罢手,因为兔子已经有了名分。选择继嗣,年龄相当,从贤者考虑,贤德相当,以占卜决定,这是古制。愿将军接受前代教训,思考‘逐兔’确定‘名分’之意。此事处理不当,祸事将会从此开始。”袁绍辩解:“我欲让几个儿子各自管理一州,以此来观察他们的能力。”袁绍让二儿子袁熙担任幽州刺史,外甥高幹担任并州刺史。
献帝建安元年,曹操奉迎天子,在许昌建都,献帝向袁绍颁布诏命,指责袁绍地广人众,却专权自恃,树立党羽,不肯率领军队勤王,却专门讨伐异己。袁绍上书辩解:
臣听说,在往昔,有人哀叹蒙冤,五月为之降雪;有人悲泣痛苦,长城为之崩塌。臣每当读到这些故事,自以为是编书者杜撰,今日看来,这绝非虚妄之作。为何会这样?臣出身三公世家,忠心为国,破家毁业,对朝廷忠心耿耿,却遭到他人诬陷,致使皇上相信流言蜚语,心存疑忌。臣昼夜长吟,剖肝泣血,虽然不能招致夏天降雪、长城崩塌之应,像邹衍倾诉冤情、杞妇哀泣,是否能感动上苍?
臣以负薪之才,受朝廷擢拔于陪臣之列,敬奉职守,位列宪台,担任司隶校尉。中常侍张让等竖宦罪恶滔天,祸乱朝纲,侵夺朝臣权力,网络奸党,戕害忠良。原大将军何进,忠心为国,嫉恶如仇,义愤填膺。大将军认为臣具有忠勇之节,可以建立鹰犬之功,授臣以督查职务,与臣谋划方略。臣不敢逃避责任,避祸求福,遂与何进共谋。谋划未见全功,而大将军身已殒命。太后被劫为人质,宫室被焚毁殆尽,陛下圣德,年龄幼小,却屡遭磨难。当时,何进遭到宦官杀害,朝廷群臣沮丧,臣独自率领家兵百余人,在承明宫与竖宦搏杀。臣拔出佩剑,喝令有关官员,与臣一起奋力击退凶顽,不到一个时辰,将罪人尽行殄灭。此乃愚臣效忠朝廷之一例证。
董卓凶顽,乘朝廷衰微之际,图谋不轨。臣父兄世代侍奉汉室,身居大位,不怕家族蒙受祸殃,只想着为国家从容赴义。臣解下符节,出奔河北,欲在河外发出号召,讨伐董卓。当时,董卓贼寇,欲勾结外援,招徕天下英豪,故暂且让臣寄居渤海,授以爵禄。臣与董卓之间,并未有嫌隙怨恨,如果臣苟且偷生,随波逐流,为利益而闭目塞听,进可以享受禄位,退可以保全家族。然而,臣愚以为,谨守臣节,匹夫不可夺志。故臣会聚天下英雄,兴师百万,饮马孟津,歃血漳河。原冀州牧韩馥,心存歹念,挟怨谋逆,欲独揽大权,断绝臣的军粮,致使臣功败垂成。董卓心狠歹毒,逞其凶残,将袁氏一门老小,无论尊卑,在一日之间全部诛杀。鸟兽之情,尚且知道哀鸣不已。臣之所以荡然忘却悲恸,不肯露出凄楚之态,臣知道,臣以忠孝报国,与董贼势不两立,如果只想着为家族报仇,不能完成讨伐董卓之大业。这是愚臣破家为国之二例证。
十万黄巾军焚烧青州、兖州,黑山军、张杨践踏冀州,臣率领军队,奉诏命讨伐逆贼。金鼓还未奏响,猾虏已见败亡之势,韩馥心怀恐惧,谢罪归还冀州,张杨、黑山军乞降。当时,臣秉承朝廷旨意,以窦融自比,上表举荐议郎曹操,担任兖州牧。恰逢公孙瓒挥师南下,寇掠河北之地,臣星夜兼程,率领大军与公孙瓒交战。凭借上苍神威,臣连战连胜。臣出身三公世家,生长在京师,颇懂得俎豆之礼,并不熟悉干戈之阵。加上臣的家族,从祖先以来,世代在朝中担任辅弼大臣,只懂得以文德尽忠,侍奉朝廷,不曾有大的过失。臣在战场上,绝非欲与公孙瓒决一雌雄,争夺战胜之功。臣的确看到,贼臣不除,为《春秋》大义所不容,为了国家利益,臣专心于军事,不避嫌疑。故臣甘冒风雪严寒,不惮劬劳远征,的确希望一举可以平定叛乱,奏响凯歌,建立不世之功。社稷尚未安定,臣深感耻辱。太仆赵岐奉诏命征召臣,宣示陛下恢宏之圣德,消除臣与公孙瓒之仇怨,弃旧图新。臣敬奉诏命,遂引师撤回南方。这是臣畏惧天威,不敢怠慢之三例证。
臣举荐的将校,大多为当今豪杰,颇有高尚情操,英名显达,恪尽职守,敢于登锋履刃,不惧死战,只是还未记载于史书。目前任职的州牧、郡守,欺世盗名,对朝廷怀有二心,首鼠两端,这些人享受朝廷分封,统治的地面跨州连郡,致使远近士人怀疑,议论纷纷。臣听说,守文之世,德高者位尊;战乱之时,功高者多赏。陛下被迫离开京师,洛阳祖庙断绝祭祀,海内士人为之痛心。此时,正是忠臣肝脑涂地,肌肤横裂而毫无怨心,道义之士为国家效命之时。如今,陛下厚赏加于无功,疏远有德之臣;贬黜忠勇之士,辜负天下士人对陛下的期望,这难道是陛下心中谋划之宏图?抑或是邪佞之谗臣,蛊惑邪说之结果?臣受封为通侯,身为二千石官员,享受朝廷殊恩,岂敢觊觎得到彤弓、玈矢的封赏?臣哀叹那些裨将、校尉,为国效劳,却不见经传记载,为国尽忠,反而受到刑罚严惩。犹如蒙恬在地狱呼号,白起在杜邮歔欷。太傅马日磾身为三公,领受诏命东巡,败坏朝廷纲纪,任命的官员名实不符,凡马日磾举荐的官员,皆为众人所不齿。陛下一旦接受马日磾的献策,以马日磾为辅弼,将会令臣骨肉兄弟转瞬间变为仇敌,刀锋相交,构难恣肆。臣欲释甲投戈,然而,形势不允许臣这样做。臣真的担心,陛下日月之明,仍有照不到之处,四聪之听,仍有听不到之音。臣乞求陛下,愿将臣的奏章交予朝臣廷议,让三公九卿发表意见。如果朝臣认为臣在谋求私利,挑起事端,那么,齐桓公、晋文公也应该遭受诛杀;如果朝臣以为拒绝讨伐贼臣为贤者,那么,赵盾也不曾犯有“弒君”之罪。臣的官职卑微,然而臣坚守耿介之节操。如果臣的奏章能够得到陛下重视,得以表明臣的志向,无愧于先帝,即使臣伏首欧刀,褰衣就镬,臣也心甘情愿。愿陛下效仿《诗经·尸鸠》,不再理睬邪佞之谗说,不要让臣抱恨于三泉。
此后,献帝拜袁绍为太尉,封为邺侯。当时,曹操自领大将军,袁绍耻于在曹操之下,佯装上表,坚决辞让。曹操恐惧,遂将大将军位置让与袁绍。建安二年,献帝派遣将作大匠孔融,持符节,前去拜授袁绍为大将军,赐予九锡、弓矢、符节、斧钺,还有一百名虎贲勇士,诏令袁绍兼领冀州、青州、幽州、并州,袁绍这才接受任命。
每次得到皇帝的诏书,袁绍都认为这会对自己不利。于是,袁绍欲把献帝迁至靠近自己的地方,派使者游说曹操:许昌地势卑下、潮湿,洛阳旧都残破,应该将皇上迁至甄城建都,以确保皇上的安全。曹操坚决拒绝。田丰劝说袁绍:“此前,关于迁都之策,将军没有采纳。如今,将军应早做准备,攻克许都,奉迎天子。如此一来,将军就可以奉诏命,以令天下,这是上策。否则,将军早晚会被他人所制,到那时,悔之晚矣。”袁绍没有听从。献帝建安四年春天,袁绍进攻公孙瓒,平定幽州,详情记载在《公孙瓒传》。
袁绍已经拥有四州之地,数十万军队,遂生骄纵之心,对朝廷的贡献越来越少。主簿耿包私下里对袁绍讲:“汉室圣德已衰,袁氏为舜帝后裔,应该上顺天心,下从民意。”袁绍把耿包的意见拿给将军幕府的幕僚们讨论,有谏言者认为,耿包妖言惑众,应该杀头。袁绍看出,幕僚依然怀念汉室,意见不能统一,不得已,只好杀了耿包,以平息臣下怨愤。而后,袁绍挑选精兵十万,骑兵一万,欲进攻许都。袁绍命令审配、逢纪随军,协助统领军事,田丰、荀谌及南阳郡人许攸担任谋士,颜良、文丑担任主将。沮授进言:“前些时,将军讨伐公孙瓒,多次用兵,百姓已经疲惫,仓库的粮食不足,赋税徭役沉重,这些都是国家的忧患。应该先派遣使者,向天子报捷,强调农业的重要,以安抚百姓。如果不能与朝廷取得联系,应该向皇帝上表,说这是由于曹操阻拦。然后,将军发兵,进驻黎阳,逐渐向黄河以南推进。还要建造舟船,修缮攻城器械,派遣精锐骑兵,分头急进,抄曹操的后路,使许都附近的县邑,不得安宁。我军以逸待劳,如此这般,可稳操胜券。”郭图、审配谏言:“按照兵法,十倍则围之,五倍则攻之,势均力敌则战之。如今,以明公之神威,联络河北众豪杰,讨伐曹操,其势如探囊取物。如果不早下决心,以后就难了。”沮授谏言:“人们常说,救乱止暴,称为义兵;恃众逞强,称为骄兵。义兵无敌,骄兵必败。此前,曹操奉迎天子,在许昌建都。如今,我军挥师南下,于义理不符。而且,庙胜之算,不在于强弱。曹操领兵,军法严整,有令必行,士卒操练熟稔,并非公孙瓒之辈坐以待毙。主公抛弃万全之策,兴起无名之师,臣为主公担忧。”郭图等人谏言:“武王伐纣,无人称其不义;更何况,我军兴起义兵,攻伐曹操逆贼。谁敢说这是师出无名!而且,主公的军队精锐,将士勇猛,如不及早奠定大业,此所谓‘天与不取,反受其咎’。当此时,正是‘越国之所以称霸,吴国之所以灭亡’之时。监军的谋划过于稳妥,却没有看到时局在变化,还是要抓住良机。”袁绍采纳郭图的谏言。郭图等人乘机谮毁沮授:“沮授负责监察内外将领,威震三军,沮授的权力太大,难以控制!臣下与主公同命运,主昌,臣昌,主亡,臣亡,此乃《黄石兵法》所强调。而且,将军在外领军,不宜负责内事。”袁绍将沮授统领的军队分为三部,设置三名都督,命令沮授、郭图、淳于琼,各率领一军,诸事还未安排停当。
献帝建安五年,左将军刘备杀了徐州刺史车冑,占领沛县,背叛曹操。曹操恐惧,亲自率领大军前去征剿刘备。田丰劝说袁绍:“与主公争夺天下者,曹操也。如今,曹操东进攻打刘备,双方交战,不会很快结束,主公应该趁此机会,率领大军袭击曹操的后方,可一举成功。用兵要抓住时机,此时正好是时机。”袁绍借口儿子有病,没有采纳田丰的谏言。田丰气得用拐杖敲击地面,叹息道:“嗟乎,大事去矣!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,却以儿子有病,错失良机,可惜!”袁绍听说后大怒,从此疏远田丰。
曹操担心袁绍渡过黄河,加紧进攻刘备,最终攻取沛县。刘备仓皇遁逃,投奔袁绍。袁绍整军,准备进攻许都。田丰认为,已经失去先机,不宜再攻打许都。田丰劝谏袁绍:“曹操已经打败刘备,许都已不再是空虚之地。曹操用兵,善于变化,兵力虽少,不可轻敌,不如与曹操打持久战。将军有山河之固,拥有四州之众,对外结交天下英雄,对内休养生息,鼓励耕、战,然后挑选精锐,作为奇兵,趁着曹操后方空虚,反复出击,袭扰黄河以南。曹操救右则击其左,救左则击其右,迫使曹操疲于奔命,百姓不得安宁。我未劳而敌已疲,不到三年,可稳操胜券。如今放弃庙胜之算,欲借此一战决定胜负,如果此战不胜,悔之晚矣。”袁绍听不进谏言。田丰由于强谏,忤逆袁绍,袁绍认为,大军将要出动,田丰胆敢扰乱军心,逮捕田丰。而后,袁绍向全军颁发讨曹檄文,誓师出征:
人们常说,明主救亡图存,忠臣挽救危局,面临危难,常有权变之策。在以往,秦国强大,二世皇帝昏庸,赵高在朝中专权,掌握朝政,威福皆由己出,最终,二世皇帝在望夷宫蒙难,可谓教训深刻。及至汉朝建立,吕后、吕禄、吕产在朝中专权,在禁中谋划,专断朝廷政事,皇帝幼小,大权旁落,海内有识之士,莫不为之寒心。绛侯周勃、朱虚侯刘章,振威发怒,诛杀逆贼,拥立太宗皇帝,汉室重获振兴,事业再续辉煌。这是大臣临机权变的结果。
司空曹操,祖父曹腾,原为宫中常侍,与宦官左悺、徐璜等可谓妖孽、饕餮,横行无忌,迫害朝廷有德之臣。曹操的父亲曹嵩,卑颜屈膝,乞求曹腾收为养子,用贪赃枉法之钱,贿买爵位,舆金辇宝,输送豪门,盗取三公尊位,颠覆社稷重器。曹贼正可谓阉宦遗丑,本身并无懿德,以狡黠逞能,以任侠自居,好乱乐祸。袁绍将军,统领鹰扬武士,横扫凶残逆贼。董卓进京,祸乱国家,残杀朝廷命官。袁将军手持三尺利剑,擂响战鼓,在崤山以东号召天下豪杰,搜罗四海英雄,量才录用。最初,袁将军与曹操共商大计,讨伐董卓,曹操不过是袁将军手下之鹰犬,麾下之爪牙。怎奈曹操愚蠢至极,轻佻短视,急于求成,单兵冒进,招致败绩,丧师辱国。袁将军又拨出精兵,抚慰勉励曹操,上表朝廷,举荐曹操为东郡太守、兖州刺史,送予曹操虎纹战袍,授予曹操偏师重任,帮助曹操树立权威,希望曹操能够立功赎罪。然而,曹操飞扬跋扈,乘机显示其凶残本性,荼毒百姓,残害忠良。原九江郡太守边让,可谓英才,坚持正道直行,不肯阿谀邪佞,惨遭曹操杀害,妻子儿女罹遭灭族之祸。天怒人怨,士林为之悲愤,一夫奋臂,举州同声。众叛亲离之下,曹操在徐州一败涂地,被吕布驱逐,流窜东部,居无定所。袁将军想到强干弱枝之义,不愿意被误解为叛乱党人,于是,袁将军率领大军,以席卷之势,援救曹操。金鼓擂响,吕布狼狈窜逃。曹操从死亡绝境获救,袁将军奏明朝廷,重新授予曹操州伯之职。在当时,袁将军虽然无功于兖州百姓,对曹操却有大恩大德。
此后,皇帝銮驾东归洛阳,沿途贼寇肆虐。冀州北部一带屡传警讯,戎事繁多,袁将军令幕府从事中郎徐勋,就地征调曹操,令曹操帮助修缮洛阳郊庙,护卫幼主。曹操趁此机会,得逞其志,肆意横行。曹操威逼皇宫,胁迫朝廷官员,破坏朝纲,扰乱法纪,以其威势,对朝廷三公发号施令。曹操在朝中专权跋扈,赏罚皆由己出,随心所欲,手握刑戮大权,所爱者,可令其光耀五宗,所怨者,可将其夷灭三族。有议论者,遭受刑戮,有腹议者,遭受暗算。众官员只能以目示意,钳口结舌。宫中尚书,仅为傀儡,抄抄写写。朝廷公卿,形同木偶,备员充数而已。
原太尉杨彪,曾担任司空、司徒,位列至尊。因为睚眦之怨,曹操竟然诬以非罪,严刑拷打,五毒俱全,为所欲为,不顾朝廷王法。还有,议郎赵彦,忠谏直言,谏言中有可采纳之处,皇上欣然接受,并增加赵彦的爵位。曹操欲混淆是非,堵塞言路,将赵彦收捕,没有禀报皇上即将赵彦诛杀。梁孝王是先帝的同父异母兄弟,陵寝高大,松柏桑梓,遍布陵园,庄严肃穆。曹操率领手下将士发掘墓冢,破棺裸尸,掠取金宝,令圣朝流涕,士民哀伤。曹操设置发丘中郎将、摸金校尉,所到之处,坟墓挖掘殆尽,尸骸遍布荒野。曹操身为三公,竟然做出贼虏恶行,祸国殃民,毒施人鬼。曹操苛政残暴,对官员严加防范,各种网络密布,矰缴遍布蹊径,陷坑充塞道路,世人举手即触网罗,举足可蹈陷阱。致使兖州、豫州充斥哀怨之声,帝都之地,遍布嗟叹之音。
遍览古今典籍,贪残暴虐奸臣之无道,以曹操为甚。袁将军正忙于对付外贼,无暇顾及内务,对曹操包容忍耐,希望曹操能够改过自新。岂料曹操狼子野心,包藏篡逆之意,欲摧毁汉室栋梁,以此孤弱汉室。曹操在朝中任意迫害忠良,肆意妄为,专心于枭雄。在往年,袁将军击鼓北伐,讨伐公孙瓒,与强虏鏖战,持续一年。曹操遂得以肆意妄为,暗地里,曹操与公孙瓒暗通书信,欲结交公孙瓒为外援,乘机谋乱。故曹操引兵来到黄河边,造船北渡,被行人识破,阴谋败露。公孙瓒已被剿灭,曹操锋锐顿挫,阴谋未能得逞。之后,曹操屯驻敖仓,凭借黄河天险,欲挥动螳螂之臂,抵御袁将军隆隆之战车。袁将军谨奉汉室威灵,折冲宇宙,麾下有百万雄师,胡骑千群,有战将如中黄、夏育、孟获,手挽良弓劲弩,驰骋于疆场。袁将军从并州越过太行,从青州涉渡济水、漯河。大军渡过黄河,从正面进攻,偏师从荆州直下宛县、叶县,抄曹操后路。雷震虎步,大军将在曹操虏庭会齐,犹如炎火高举,焚烧飞蓬,沧海倾覆,浇灭余烬,还有何等凶顽不能剿灭?
如今,汉室遭遇陵替,纲纪废弛,曹操以精兵七百,守卫宫阙,对外声称护卫,对内羁押皇帝,只怕篡逆之祸,从此开始。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,烈士建功立业之际,能不勖勉努力!
袁绍先派遣颜良在白马县向曹操部将刘延发起进攻,而后,袁绍亲自率领大军,进抵黎阳县。临出发前,沮授召集族人,将全部家产,分送他们。沮授说:“势存则无威不加,势亡则难保一身。哀哉!”沮授的弟弟沮宗问:“曹操的军队不敌主公,君又有何疑惧?”沮授答:“曹操善于用兵,决策英明,又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资本。此前,我军一举打败公孙瓒,战士已经疲惫不堪。现如今,主公志骄意满,将领骄横恣肆,我军是否会一败涂地,在此一举。扬雄讲:‘六国纷争,最终成就秦国,王室变得愈发衰弱。’而今,同样如此!”曹操领兵来救刘延,在阵前斩杀颜良。袁绍率领大军渡过黄河,在延津县南边修筑壁垒。渡河时,沮授手扶船舷叹息:“主公志在必得,下边将士又急于求功,悠悠黄河,我还能返回吗!”遂称病,向袁绍告退。袁绍没有答应,心中不免产生恨意,减少沮授统领的部队,分予郭图。
袁绍派刘备、文丑,向曹操挑战,曹操打败二人,在阵前斩杀文丑。袁绍连失两员大将,军中震动。曹操回军,驻扎在官渡(注:官渡在今河南省郑州市中牟县北),袁绍率领大军进抵阳武县。沮授再次劝说袁绍:“北军虽然人数众多,战力不如南军。南军粮食缺乏,物资储备不如北军。南军急于求战,北军利在持久。我军应该采取持久战,旷以时日,再与南军决战。”袁绍不听。袁绍大军联营接寨,不断向前推进,大军直抵官渡,两军接战,曹军不利,退回壁垒坚守。袁绍军建起高大的橹车,堆起土山,用强弓硬弩,向曹操壁垒放箭。曹军士卒只好架起盾牌,在军营中行走。曹操也制造发石车,回击袁绍的楼车,将楼车一一击破,袁绍军大呼“霹雳车”。袁绍军挖掘地道,欲偷袭曹军,曹操命令士卒在营中挖掘深沟,破坏地道。曹操派出奇兵,袭击袁绍的运粮车队,焚烧运粮车,将袁绍的军粮焚烧殆尽。
两军对峙一百余天,黄河南岸的士卒、百姓,已经疲惫,很多人背叛曹操,暗通袁绍。袁绍派遣淳于琼等,率领一万余人北上,迎接运粮车队。沮授劝说袁绍,应该派遣蒋奇,率领一支别动军,策应淳于琼,以防止曹操偷袭运粮车队,袁绍不听。许攸进言:“曹操兵少,倾尽全力对抗我军,许都守军一定空虚。如果能分出部分兵力,派遣精锐,星夜袭击许都,可获全功。一旦许都城破,再回头擒获曹操,即使曹操大军没有溃败,也令其首尾不能相顾,疲于奔命。这样,一定能够打败曹操。”袁绍又拒绝许攸的谏言。恰逢许攸的家属犯罪,审配将其家属逮捕。许攸感到,在袁绍处再难以伸展志向,遂投奔曹操,向曹操献计,袭击淳于琼等人的运粮车队。淳于琼等人,当时在乌巢驻扎,距离袁绍大营有四十里地。曹操亲自率领五千步骑,连夜奔袭乌巢,大败淳于琼等,斩杀淳于琼。
袁绍听说曹操奔袭淳于琼,对长子袁谭讲:“趁曹操袭击淳于琼之际,我在这里猛攻曹操大营,曹操一定会顾此失彼,无路可退。”袁绍派高览、张郃等,猛攻曹操大营,大营屡攻不下。二位将军听说淳于琼等人已经战败,遂投降曹操。袁绍军愈发恐慌,开始溃散。袁绍与袁谭等以幅巾束发,骑上战马,率领八百骑兵,渡过黄河,来到黄河北岸黎阳县,进入部将蒋义渠的大营。走到帐下,袁绍拉着蒋义渠的手,说:“孤把性命托付给你了。”蒋义渠让出大帐,安顿好袁绍等人。袁绍在大帐发号施令,众将领听说袁绍还在,纷纷聚拢到蒋义渠的大营。还有一些部众诈降曹操,曹操将诈降的袁绍部众,全部坑杀,前后所杀,共计八万人。
沮授被曹军擒获,沮授大喊:“我没有投降曹操,是被擒获的。”曹操见到沮授,说:“只因相距太远,彼此之间,没有交往。谁料想今日在此地相见。”沮授回答:“袁绍一再失策,自取败绩。沮授已经尽其所能,最终还是被曹公擒获。”曹操说:“本初无谋,不肯采纳公的谏言。如今国家丧乱,已有十几年,仍然安定不下来,正当与君共谋大事。”沮授答:“叔父、母亲、兄弟均在袁绍手中,命悬于一线。能够蒙受曹公厚恩,速死为福。”曹操叹息道:“孤早日得到君,天下不足虑也。”遂赦免沮授,以殊礼厚遇沮授。沮授仍在寻找机会逃回袁绍处,事情败露,曹操只好杀了沮授。
袁绍性情豪放,为人宽厚,风雅而有器量,喜怒不形于色,但是,自矜其才,为人刚愎自用,自视甚高,又听不进善言,故招致官渡惨败。及至袁氏撤军,有人对田丰讲:“君一定会受到重用。”田丰答:“袁公外宽而内忌,不会体谅我的忠诚。而我又多次直言进谏,忤逆袁公。袁公得胜而归,出于高兴,或许能赦免我;今日战败,内心反而忌恨。此次出征胜利,我可以保全性命;现如今袁公大败,看来不会再有生的希望啦。”袁绍返回,说:“我没有采纳田丰的谏言,一定会被他耻笑。”杀了田丰。
官渡之败,审配的两个儿子被曹操擒获。孟岱与审配有矛盾,通过蒋奇,向袁绍进谗言:“审配独断专行,其宗族势力强大,审配又握有军权,两个儿子现在曹操处,恐怕会有反叛之意。”郭图、辛评也持有同样看法。袁绍任命孟岱为监军,代替审配镇守邺城。护军逢纪与审配不睦,袁绍就审配儿子被俘之事,问逢纪。逢纪答:“审配性情刚烈,为人耿直,所言所行,常仰慕古人之节操。不会因为两个儿子在曹操处,做出不义之事。主公毋须怀疑。”袁绍再问:“君不是很厌恶审配吗?”逢纪答:“此前所争者,为私;今日所言者,为国。”袁绍说:“答得好!”没有疏远审配。审配、逢纪从此变得和睦。
冀州属下郡县,大多反叛,袁绍逐一平定反叛的郡县。官渡之战后,袁绍开始生病,献帝建安七年夏天,袁绍病逝。临去世前,袁绍没有来得及确定继嗣。逢纪、审配一向骄横,被袁谭所忌恨。辛评、郭图亲近袁谭,与审配、逢纪有矛盾。众人认为,袁谭年长,欲拥立袁谭继位。审配等人担心袁谭继位,辛评等人会加害自己,遂矫制袁绍遗命,拥立袁尚继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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