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传

【原文】

 

［经］

 

十有四年春〔1〕，王正月，公至自晋。

 

邾人伐我南鄙。

 

叔彭生帅师伐邾〔2〕。

 

夏五月乙亥，齐侯潘卒〔3〕。

 

六月，公会宋公、陈侯、卫侯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、晋赵盾〔4〕，癸酉，同盟于新城〔5〕。

 

秋七月，有星孛入于北斗〔6〕。

 

公至自会。

 

晋人纳捷菑于邾〔7〕，弗克纳。

 

九月甲申，公孙敖卒于齐。

 

齐公子商人弑其君舍〔8〕。

 

宋子哀来奔〔9〕。

 

冬，单伯如齐〔10〕。

 

齐人执单伯。

 

齐人执子叔姬〔11〕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十有四年：公元前613年。

〔2〕叔彭生：即叔仲惠伯。

〔3〕齐侯潘：齐昭公。

〔4〕宋公：宋昭公。陈侯：陈灵公。卫侯：卫成公。郑伯：郑穆公。许男：许昭公。曹伯：曹文公。

〔5〕新城：宋地，在今河南商丘市南。

〔6〕孛：彗星。此用作动词。

〔7〕捷菑：邾公子。

〔8〕舍：时继昭公即位为君。

〔9〕子哀：高哀，宋大夫。

〔10〕单伯：周卿士。

〔11〕子叔姬：昭姬，鲁女嫁于齐昭公者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［传］

 

十四年春，顷王崩。周公阅与王孙苏争政，故不赴。凡崩、薨〔1〕，不赴则不书。祸、福，不告亦不书。惩不敬也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崩、薨：天子死曰崩，诸侯死曰薨。

 

邾文公之卒也，公使吊焉，不敬。邾人来讨，伐我南鄙，故惠伯伐邾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子叔姬妃齐昭公〔1〕，生舍。叔姬无宠，舍无威。公子商人骤施于国〔2〕，而多聚士，尽其家，贷于公有司以继之〔3〕。夏五月，昭公卒，舍即位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妃：同“配”。

〔2〕骤：多次。

〔3〕公有司：掌公室财物的人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邾文公元妃齐姜生定公，二妃晋姬生捷菑。文公卒，邾人立定公，捷菑奔晋。

 

六月，同盟于新城，从于楚者服〔1〕，且谋邾也。

 

秋七月乙卯夜，齐商人弑舍而让元〔2〕。元曰：“尔求之久矣。我能事尔，尔不可使多蓄憾〔3〕，将免我乎？尔为之。”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从于楚者：指陈、郑、宋三国。

〔2〕元：商人兄，后即位为齐惠公。

〔3〕此句意为如果我接受你的建议为君，你便因此而多蓄怨恨，所以我不受君位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有星孛入于北斗，周内史叔服曰：“不出七年，宋、齐、晋之君皆将死乱。”

 

晋赵盾以诸侯之师八百乘纳捷菑于邾。邾人辞曰：“齐出貜且长〔1〕。”宣子曰：“辞顺而弗从，不祥。”乃还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齐出：齐女所生。貜且（juéqū）：即邾定公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周公将与王孙苏讼于晋，王叛王孙苏〔1〕，而使尹氏与聃启讼周公于晋〔2〕。赵宣子平王室而复之。

 

楚庄王立，子孔、潘崇将袭群舒，使公子燮与子仪守而伐舒蓼〔3〕。二子作乱，城郢而使贼杀子孔，不克而还。八月，二子以楚子出，将如商密。庐戢梨及叔麇诱之〔4〕，遂杀鬥克及公子燮。

 

初，鬥克囚于秦，秦有殽之败，而使归求成，成而不得志。公子燮求令尹而不得，故二子作乱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王叛王孙苏：周匡王原许助王孙苏，此时违背诺言。

〔2〕尹氏：周卿士。聃启：周大夫。

〔3〕公子燮：庄王之傅。子仪：申公子，庄王之师，即鬥克。舒蓼：群舒之一，在今安徽舒城县及庐江县之间。

〔4〕庐戢梨：楚庐邑大夫。叔麇：庐戢梨之佐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穆伯之从己氏也，鲁人立文伯〔1〕。穆伯生二子于莒而求复，文伯以为请。襄仲使无朝〔2〕，听命，复而不出，三年而尽室以复适莒〔3〕。文伯疾而请曰：“穀之子弱〔4〕，请立难也〔5〕。”许之。文伯卒，立惠叔。穆伯请重赂以求复，惠叔以为请，许之。将来，九月卒于齐，告丧，请葬〔6〕，弗许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文伯：穆伯之子，名穀。

〔2〕无朝：不得参与朝政。

〔3〕尽室：全部家财。

〔4〕子：文伯之子孟献子仲孙蔑。

〔5〕难：文伯之弟，即惠叔。

〔6〕请葬：请以卿礼葬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宋高哀为萧封人〔1〕，以为卿，不义宋公而出，遂来奔。书曰：“宋子哀来奔。”贵之也〔2〕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萧：宋邑，见庄公十二年注。

〔2〕贵之：大夫逃亡，均称其名，此称字，所以说“贵之”。

 

 

【原文】

 

齐人定懿公〔1〕，使来告难〔2〕，故书以九月。齐公子元不顺懿公之为政也，终不曰“公”，曰“夫己氏”〔3〕。

 

襄仲使告于王〔4〕，请以王宠求昭姬于齐〔5〕。曰：“杀其子，焉用其母？请受而罪之。”冬，单伯如齐，请子叔姬，齐人执之。又执子叔姬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〔1〕定：定其君位。懿公：即商人。

〔2〕告难：告舍被杀之难。

〔3〕夫己氏：犹言那个人。

〔4〕王：周匡王。

〔5〕昭姬：即子叔姬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［经］

 

十四年春，周历正月，文公从晋国回到国内。

 

邾国人攻打我国南部边境。

 

叔彭生率领军队攻打邾国。

 

夏五月乙亥，齐昭公潘去世。

 

六月，文公与宋昭公、陈灵公、卫成公、郑穆公、许昭公、曹文公、晋赵盾相会，癸酉，一起在新城结盟。

 

秋七月，有彗星行入北斗。

 

文公从盟会回国。

 

晋国人送捷菑回邾国为君，没有成功。

 

九月甲申，公孙敖在齐国去世。

 

齐公子商人杀死他的国君舍。

 

宋子哀逃来我国。

 

冬，单伯去齐国。

 

齐国人拘禁单伯。

 

齐国人拘禁子叔姬。

 

［传］

 

十四年春，周顷王去世。周公阅与王孙苏争做执政，所以没有发讣告。凡是天子、诸侯去世，不发讣告，《春秋》就不记载。祸难、喜庆诸事，不来报告，《春秋》也不记载。这是为了惩诫不恭敬。

 

邾文公去世时，文公派人去吊唁，礼仪不恭敬。邾国人来讨伐，攻打我国南部边境，所以惠伯攻打邾国。

 

子叔姬嫁给齐昭公，生下了舍。叔姬不得宠，舍没有威信。公子商人多次在国内施舍财物，又聚养了许多门客，用尽了家产，向掌管公室财物的官员借贷以继续施舍。夏五月，昭公去世，舍即位。

 

邾文公的元妃齐姜生定公，次妃晋姬生捷菑。文公去世，邾国人立定公为国君，捷菑逃往晋国。

 

六月，一起在新城结盟，是因为跟从楚国的诸侯顺服，并商议邾国的事。

 

秋七月乙卯夜，齐商人杀死舍而把君位让给元。元说：“你求这个位子很久了。我能够事奉你，你不要为这位子再多积聚怨恨，否则我能免于死难吗？你自己做国君吧。”

 

有彗星行入北斗，周内史叔服曰：“不出七年，宋、齐、晋的国君都将死于祸乱。”

 

晋赵盾率领诸侯的军队战车八百辆送捷菑回邾国。邾国人不接受，说：“齐女所生的貜且年长。”赵盾说：“他的话有道理，如果不听从，不吉祥。”于是率兵回国。

 

周公准备和王孙苏去晋国争讼，周匡王违背了帮助王孙苏的诺言，而派尹氏与聃启去晋国为周公讲话。赵盾调和了王室的矛盾使他们恢复原来的职位。

 

楚庄王立，子孔、潘崇准备袭击舒氏诸国，令公子燮与子仪留守而去攻打舒蓼。公子燮与子仪发动叛乱，加筑郢都城墙，又派杀手去杀子孔，没有成功而回。八月，二人挟持楚庄王离开都城，准备去商密。庐戢梨与叔麇设计引诱他们，于是就杀死了子仪与公子燮。

 

起初，子仪被囚禁在秦国，秦国在殽地打了败仗，让他回国求和。讲和后，子仪的愿望没有达到。公子燮想做令尹而没做成，所以二人发动叛乱。

 

穆伯跑去跟随己氏的时候，鲁国人立文伯继承他的卿位。穆伯在莒国生了两个儿子而请求回国，文伯为他求情。襄仲令他不得参与朝政，他听从了，回到国内没有外出过，过了三年，带着全部家财又去了莒国。文伯生病时请求说：“我的儿子还小，请立难继承卿位。”文公同意了。文伯去世，立惠叔为卿。穆伯让惠叔给大家送重礼以求回国。惠叔为他求情，得到允许。他准备回国，九月，死在齐国。派人报丧，请求以卿礼安葬，没得到同意。

 

宋高哀是萧地镇守边疆的地方官，宋昭公任命他为卿，他认为宋昭公不义而离开宋国，于是逃亡到我国。《春秋》记载“宋子哀逃来我国”，这是表示尊重他。

 

齐国人安定了懿公的君位，才派人来报告发生的祸难，所以《春秋》把这件事记为九月时发生。齐公子元对懿公执政不顺服，始终不称他为“公”，而称他为“那个人”。

 

襄仲派人把齐国发生的事报告周匡王，请求以天子的宠命向齐国要回子叔姬，说：“杀了她的儿子，怎么还用得着他的母亲？请求接她回来而惩办她。”冬，单伯去齐国，请求接回子叔姬，齐国人把他拘禁了。又拘禁子叔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