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行列传 白话文翻译
所属分类:卷八十一 独行列传
孔子说:“与其不得中庸,必也狂狷乎!”孔子又说:“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也。”孔子这些话,概括那些不能施展抱负,而又不甘心寂寞,偏于走向极端之士人。他们的行事为人,有所为,会有所不为;有所取,也会有所不取。人的志向不同,或臧或否,如何看待狂狷者,要看世人对人对事的看法。
汉代有很多特立独行者,坚守节操,与众不同,最终成名。这些人,或性情刚烈,以身御侮;或冷若冰霜,但坚守信用;或呼朋唤友,盟誓同心,愿为朋友赴汤蹈火。虽不足以称道,然而他们的处世风格,仍然有令人赞叹的地方。性情殊异的士人,斑驳陆离,难以尽述,从他们的行事为人,也能发现有妙趣横生之处,不足以区别。列举出来,会有遗漏,载之于史册,难分高下。这些士人的故事、操行,值得玩味,总括起来,列为一章,名为《独行传》,以备阅览,或有挂一漏万的遗憾。
谯(qiáo)玄,字君黄,巴郡阆中县人。年少时,谯玄好学,熟读《易经》《春秋》,在州郡出仕为官。西汉成帝永始二年,天上出现日食,成帝下诏举荐敦厚、诚实、谦让、有行义的士人,各州举荐一人。州部举荐谯玄,谯玄前往公车署报到,通过对策考试,成绩优秀,担任议郎。
成帝建立期门军,多次离开宫廷,微服出行。后来,成帝又立赵飞燕为皇后,赵飞燕性情妒忌,在后宫受到成帝专宠,有许多皇子因此而夭折。谯玄上书谏言:“臣听说,帝王接受天命,继承大宗,统领皇极,延续圣业,享受福祚,莫不重视后胤子嗣。因此,《易经》有‘干蛊’之义,《诗经》有‘多子之福’。如今,陛下圣嗣还未诞生,天下为此而翘首企盼,陛下不问江山社稷,却将心思专注于细微,爱幸施与惑女,曲意留于非正。臣听说,后宫皇子多有夭折,这些传闻,令人闻之痛心。臣担心,皇上的子嗣难以保全,心中难以释怀。宫中警卫不严密,会有祸乱发生;宫外狂夫醉酒,在路上纷争,陛下走出宫廷,尽情玩乐,既无威严之尊容,也无尊卑之位序。这些事情,犹如胡狄起于辇下,贼臣现于左右。愿陛下以天下为重,爱惜金玉之身,多施甘露与后宫嫔妃,愿诞生更多皇子,享尽无穷之福,天下幸甚。”
当时,灾异频繁显现,谯玄又上疏陈述将有灾变,成帝不能省悟。谯玄在宫中担任郎官,升任太常丞,因为弟弟去世,谯玄要为弟弟办丧事,辞职回家。
平帝元始元年,天上出现日食,王太后下诏,诏令公卿举荐敦厚、敢于直谏的士人。大鸿胪左咸举荐谯玄到公车署参加对策,谯玄再次担任议郎,升任中散大夫。平帝元始四年,朝廷选择通明、贤达,熟悉政事、能够移风化俗的八位官员,到郡、国巡视。大臣们推荐谯玄。谯玄担任直指绣衣使者,持符节,与太仆王恽等巡行天下,考察各地风俗,所到之处,可以独断专行,行使杀罚权力。考察还未结束,王莽居摄政位,谯玄辞去职务,改换姓名,赋闲在家。从此以后在民间隐居。
再后来,公孙述在蜀郡僭越帝号,多次延请谯玄,谯玄不肯任职。公孙述又派遣使者备下厚礼,前来征召;还命令使者,如果谯玄不肯动身,就赐予毒药,令其自杀。郡太守带着公孙述的玺书,来到谯玄家,说:“君高风亮节,已经昭显于世,朝廷垂意,君不该一再辞让,惹祸上身。”谯玄仰天长叹:“尧帝是上古时的圣人,仍然有许由,耻于出仕做官;周武是至圣至德之君,仍然有伯夷,宁肯饿死,不肯食用周粟。他们的品行高尚,我为何不能学习,固守节操?死又有何恐惧!”遂接受毒药。谯玄的儿子谯瑛泣血叩头,对太守讲:“现如今,国家东边有强敌,兵连祸结,战事四起,国家用度不足,军费开支很大。臣愿意献出家产一千万,以赎免父亲的死罪。”郡太守也为谯玄向使者求情,公孙述知道后,赦免谯玄。此后,谯玄在乡间隐居,直至公孙述败亡。
当时兵戈连年,士人难以静下心来研究学问,谯玄在家中教授儿子研习经书。建武十一年,谯玄去世。第二年,天下恢复安定,谯玄的弟弟谯庆以谯玄不肯屈服公孙述,到洛阳向朝廷陈述。光武帝赞赏谯玄的高风亮节,诏令巴郡为谯玄建立祠庙,每年以中牢礼祭祀,并诏令当地,归还谯玄家里的财产。
当时,还有犍为郡人费贻,不肯为公孙述效力,身上涂上生漆,好似长出恶疮,佯装疯狂,躲避公孙述的迫害,在深山野林隐藏十余年。公孙述败亡,费贻才走出深山,后来担任合浦郡太守。
谯瑛熟读《易经》,在明帝朝,谯瑛在宫中为明帝侍讲《易经》,担任北宫卫士令。
李业,字巨游,广汉郡梓潼县人。年轻时,李业胸怀大志,坚守节操,特立独行,是一位耿介士人。李业研读鲁《诗经》,老师是博士许晃。西汉平帝元始年间,李业被举荐为明经,在朝中担任侍郎。
不久,王莽居摄政位,李业以有病辞去职务,闭门读书,不再应州郡征召。郡太守刘咸强行召见李业,李业抱病来到郡府。刘咸大怒,教训李业:“贤者不避灾祸,即使弯弓射箭,福薄者先死。久闻先生大名,欲与先生一起治理地方,为何托病,不肯出仕?”刘咸命令李业在狱中养病,欲害死李业。有客人对刘咸讲:“赵简子杀害大夫鸣犊,孔子走到黄河边,随即返身回去。没有听说求贤,却要把贤者关进监狱。”刘咸这才释放李业。后来,刘咸举荐李业为方正。王莽任命李业为酒士,李业称身体有病,没有就职。此后,李业隐居在深山,与世人断绝来往,直至王莽败亡。
及至公孙述僭越帝号,公孙述听说李业是一位贤士,征召李业,欲拜李业为博士,李业称身体有病,几年时间,不肯启程。公孙述恼羞成怒,派使者大鸿胪尹融带着毒酒,强迫李业上路,若愿意做官,将拜李业为公侯,如果不愿意,就赐予李业毒药。尹融劝李业:“如今,天下分崩离析,难以辨别是非,君以区区之身,身临不测深渊!朝廷爱慕君的名声、德行,虚位以待,至今已有七年。一年四季,应该享有的珍品,也从未忘记君。君应该对上报答知遇之恩,对下也是为了子孙,谋份家业。身名俱全,岂不是很好!君不肯出仕,致使朝廷徒生猜疑之心,一旦凶灾加在身上,这可不是明智之举。”李业叹息:“危国不入,乱国不居。已经看到不善者,还要追随,也为义理所不容。君子看见国家陷于危难,还接受高位重饵诱惑,能这样做吗?”尹融看到李业矢志不渝,不肯屈服,又说:“应该把家里人喊出来,商议一下。”李业说:“大丈夫做事,已下定决心,为何还要与妻子儿女商议?”遂饮下毒药而死。公孙述听说李业真的饮下毒药,大吃一惊,又耻于有杀贤士之名,于是派使者来吊唁,赏赐丧礼缣帛一百匹。李业的儿子李翚逃走,不肯接受。
蜀地平定,光武帝下诏,在李业居住的闾巷竖立旌旗表彰。益州部记载李业的高风亮节,为李业绘出图像。
在平帝朝,蜀郡人王皓担任美阳县令,王嘉担任侍郎。王莽篡位,二人辞去官职西归。及至公孙述称帝,派遣使者征召王皓、王嘉,担心他们不来,先逮捕他们的妻子、儿女。使者对王嘉讲:“赶快整理行装,妻子儿女还可以保全。”王嘉答:“犬马还懂得效忠主人,更何况士人!”王皓先自杀,让人拿着首级交予使者。公孙述大怒,随后诛杀王皓的家属。王嘉听说后,叹息:“落在后面啦!”遂面对使者伏剑而死。
当时,犍为郡人任永与李业同郡人冯信,都喜欢研究古文。公孙述多次征召二人,用高位许诺,二人均以有青光眼,几近失明为托辞,躲避乱世。任永的妻子淫荡,暗中偷人,甚至在任永面前与他人淫媾,任永佯装不知;儿子落入水井,任永隐忍不救。冯信的侍婢也当着冯信的面,与他人通奸。直到公孙述被杀,二人才盥洗一番,重新睁开眼睛,说:“世道太平了,眼睛也可以看清东西了。”通奸的侍婢自杀。光武帝听说此事,征召二人,恰逢二人病逝。
刘茂,字子卫,太原郡晋阳县人。年少时刘茂失去父亲,独自奉养母亲。家中贫困,刘茂靠出卖力气养家,孝行传遍乡里。及至长大成人,刘茂学习《礼经》,后来教书授徒,常有学生数百人。在西汉哀帝朝,通过察举,刘茂被举荐为孝廉,两次升迁,担任五原郡属国候。母亲去世,刘茂为母亲服丧,辞去官职,服丧期满,担任沮阳县令。王莽篡位,刘茂辞去官职,在弘农郡山中教书,躲避乱世。
建武二年,刘茂回到家乡,担任郡府门下掾史。当时,赤眉军二十余万攻打郡县,杀害县长、县吏及郡府掾史。刘茂背着郡太守孙福,翻过高墙,躲藏在一个洞中,得以免祸。到了黄昏,二人逃往盂县,白天藏匿,夜晚出来觅食,前后一百余日,赤眉军撤走,才回到郡府。第二年,汉武帝下诏,向天下访求贤士。孙福对刘茂讲:“臣此前被赤眉军围攻,地方官员及百姓纷纷逃亡,逃到山上躲避,臣被贼寇包围,在当时,命悬一线。幸赖君背负臣,翻过城墙,逃往盂县。君与弟弟身冒箭矢,沿着山路背负粮食,臣和妻子才得以存活。如此节义之士,应该受到拔擢、表彰,以激励士人。”按照诏书,太守举荐刘茂,光武帝拜刘茂为议郎,升任宗正丞。再后来,刘茂担任侍中,在任上去世。
殇帝延平年间,数百名鲜卑骑兵寇掠渔阳郡,郡太守张显率领士卒追出塞外,遥望贼寇军营燃起烟火,张显催促进军,郡府兵马掾史严授担心有伏兵,苦苦劝谏,张显不听,连续催促,严授不能阻止,只好身先士卒。贼寇伏兵骤起,严授身负十余处创伤,当场阵亡。张显拔出利刃,左遮右挡,制止逃兵,不起作用,贼寇射中张显。主簿卫福、功曹徐咸赶来营救,张显坠下马来,卫福以身体掩护,贼寇将二人一起杀害。朝廷感念张显等人忠勇,坚守节操,皇帝诏书予以褒奖,厚加赏赐,每位烈士,挑选一名子弟,拜为郎中。
安帝永初二年,有巨寇毕豪等入侵平原县界。县令刘雄率领士卒乘船追赶,追至厌次河,与贼寇接战。刘雄战败,被贼寇活捉,用长矛刺之。当时,有一个小吏所辅,向贼寇叩头哀求,愿意代替县令***。毕豪等人放过刘雄,刺死所辅,长矛穿过胸膛,当场毙命。后来,东郡太守捕获毕豪等人,把当时的情况奏报朝廷。安帝下诏,追祭烈士,赐钱二十万,任命所辅的父亲所奉为郎中。
温序,字次房,太原郡祁县人,在州部担任从事。建武二年,骑都尉弓里戍率领汉军平定北部州郡,抵达太原郡,遍访俊杰士人,向他们征询策略。弓里戍看到温序,颇为欣赏,上疏推荐温序。光武帝征召温序,拜为侍御史,转任武陵郡都尉,因为身体有病,被免去职务。
建武六年,光武帝拜温序为谒者,后温序又担任护羌校尉。温序巡行郡县至襄武,被隗嚣的部将苟宇擒获,关押起来。苟宇对温序讲:“将军如果肯与我一起,同心协力,天下可图。”温序回答:“臣领受重任,理当为国家效死,义理不允许臣贪生背义,有负朝廷厚恩。”苟宇等人以利害再次劝谕温序。温序力气很大,勃然大怒,呵斥苟宇等:“贼虏岂敢胁迫汉将!”提起竹节鞭打倒数人。贼寇见状欲杀害温序,苟宇制止,说:“这是义士,为气节而死,可赐以利剑。”温序接过利剑,口中衔着胡须,环顾左右,说:“既然被贼寇逼迫自杀,不要让胡须沾上泥土。”遂伏剑而死。
温序的主簿韩遵、从事王忠护送尸体返回家乡安葬。光武帝听说此事,痛惜温序死得壮烈,诏命王忠将灵柩送往洛阳,在洛阳城旁赐予一块茔地,又赏赐谷米一千斛、缣帛五百匹,作为丧礼。光武帝任命温序的三个儿子为郎中。长子温寿,服丧期满,担任邹平侯国相。在梦里,父亲告诉温寿:“埋葬在外乡太久了,思念故土。”温寿随即辞去官职,上书乞骸骨,护送父亲的遗骸返回家乡安葬。光武帝批准奏请,温寿在家乡的祖茔地重新安葬父亲。
彭修,字子阳,会稽郡毗陵县人。十五岁时,彭修的父亲在郡府担任官吏,休假日与彭修一起回家,途中被盗贼抢劫。彭修无奈之下,拔出佩刀向前,劫持盗贼首领,厉声喝道:“父亲受辱,儿子必死,卿等难道不怕死?”盗贼相互道:“这个童子是一位义士,不要逼他。”遂谢罪而去。从此,彭修在乡里出名。
后来,彭修在郡府担任功曹。当时,西部都尉宰晁代理郡太守职务,因为一些小过失,逮捕吴县狱吏,将要杀之。主簿钟离意极力劝谏,宰晁大怒,遂将钟离意一起逮捕。在审判二人时,郡府掾史不敢讲话。彭修推开郡府大门,径直闯入,跪在大庭上,说:“明府对主簿大发雷霆,请问主簿有何过错?”宰晁说:“接受教育三日,不能遵守教义,废弃王法不忠,这难道不是过错?”彭修再拜道:“在往昔,任座当面驳斥魏文侯,朱云在朝堂上,向成帝直言进谏,折断栏杆。没有贤君,哪里有忠臣?如今,明府身为贤君,主簿就是忠臣。”宰晁听罢,原谅了钟离意,同时释放狱吏。
后来,州部任命彭修为从事。当时,贼寇张子林等数百人祸乱地方,郡府禀告州部,请彭修代理吴县县令。彭修与郡太守一起出兵征剿,贼寇看到征剿的车马,放箭射来,飞矢犹如雨点般落下。彭修挡住太守,结果被流矢射死,太守得以保全。贼寇早就听说彭修有恩信,随即杀了射中彭修的贼寇,其余人或降或散。大家说:“我们投降,是因为彭君的缘故,并非因为太守。”
索卢放,字君阳,东郡人,教授《尚书》,有学生一千余人。最初,索卢放在郡府担任门下掾史。更始帝在位,派使者巡视郡、国,郡太守因为犯有过失,应当被杀。索卢放上前禀告:“如今,天下之所以痛恨王莽,归心汉室,是因为刘氏以仁厚待民。使者传车经过,没有听说对百姓施以恩信,施惠百姓。现在,使者要杀太守,不敢妄言对错,然而,臣担心,天下会因此而惶恐,再次动荡。重新任用官员,不如任用有过错的原地方官员,这样做,容易安定地方。臣愿意以自身,代替太守伏法。”遂上前代替郡太守就斩。使者看到索卢放以义救护太守,赦免二人,从此,索卢放显露名声。
建武六年,朝廷征召索卢放,拜为洛阳令。在任上,索卢放施政有方,有能吏之名。后来,索卢放以身体有病,乞求退休,转任谏议大夫。索卢放多次在朝堂上进献忠言,最终,以有病辞去职务。
建武末年,朝廷再次征召索卢放,索卢放没有应召。光武帝派人用车子将索卢放接到洛阳,在南宫云台接见,赐予谷米两千斛,而后,送索卢放回家,任命索卢放的一个儿子为太子中庶子。索卢放在家中去世。
周嘉,字惠文,汝南郡安城县人。高祖父周燕,在西汉宣帝朝担任郡府决曹掾。郡太守冤杀无辜犯人,周燕劝谏,太守不听,还是杀了被囚的犯人,太守随后罢免周燕。被杀者家属守在皇宫阙门外喊冤,宣帝下诏,派人复查案件。周燕来见太守,说:“希望府君在拟定公文时,谨慎行事,署上周燕的名字,府君只说当时有病。”周燕对郡府掾史讲:“诸君被问话,可把罪责推给周燕。如果有一言牵连到府君,周燕会毫不留情,手刃妄言者。”此后,使者收捕周燕,关押在狱中,严刑拷打,周燕始终不改口供。最后要被推下蚕室,接受腐刑,周燕叹息道:“我是周平王的后人,周正公的子孙,岂能在刀锯下去见先君?”遂绝食而死。周燕有五个儿子,后来,都担任了州部刺史、郡太守。
周嘉担任郡府主簿,王莽末年,贼寇闯入汝阳县,周嘉跟随郡太守何敞迎击贼寇。何敞被流矢射中,郡府军队逃散,贼寇将周嘉围困数十重,刀剑相加。周嘉掩护郡太守何敞,以身体遮挡利刃,怒声呵斥:“你们这帮人,原来都是役隶。如今沦为贼寇,已经成为叛逆,怎敢再加害太守?周嘉愿意以死保全太守。”说罢仰天号哭。贼寇面面相觑,说:“这是一位义士!”送给周嘉车马,让周嘉带着受伤的太守离去。
后任太守寇恂举荐周嘉为孝廉,朝廷拜周嘉为尚书侍郎。光武帝召见周嘉,问当时被困的情形。周嘉答:“太守受伤,命悬于贼寇之手。臣当时驽钝、怯懦,不能为太守***。”光武帝说:“这真是忠厚长者讲的话。”下诏让公主下嫁周嘉,周嘉称自己病重,没有接受婚姻。
稍后,周嘉升任零陵郡太守,在任上七年,病逝。零陵郡人称颂周嘉,官吏、百姓为周嘉建立祠堂。
周嘉的堂弟周畅,字伯持,为人仁慈,担任河南郡大尹。安帝永初二年,天旱不雨,百姓祈祷,毫无效应。周畅收葬洛阳郊外路旁客死异乡的骸骨,有一万余具。随后,天上降下一场透雨,当年喜获丰收。后来,周畅官至光禄勋。
范式,字巨卿,山阳郡金乡县人,又名范泛。年轻时,范式在太学游学,既而成为正式生员,与汝南郡人张劭是好友。张劭,字元伯。二人一起返回家乡,范式对张元伯讲:“再过二年,我来拜访君,到时拜谒你的父母,看看你的孩子。”两人约定日期。日期临近,张元伯将此事告诉母亲,准备酒宴,招待来宾。母亲说:“二年离别,千里之外许下的诺言,你怎么能相信?”张元伯坚持:“巨卿是信义之士,绝不会失信。”母亲说:“既然如此,我为你们酿制美酒。”到了这一天,范巨卿果然来访。二人升堂跪拜,然后,入座宴饮,尽欢而别。
后来,范式在郡府担任功曹。张元伯患上重病,同郡人郅君章、殷子征日夜在身旁照顾。临终时,张元伯叹息道:“恨不能再见到我的死友!”殷子征说:“我与君章尽心照顾你,难道不是死友,你还要见谁?”张元伯答:“你们二人,只是我的生友。山阳郡人范巨卿,才是我生死与共的死友。”不久,张元伯病逝。范式在梦里梦见张元伯戴着红色冠冕,冠垂流缨,高冠厚履,呼唤范式:“巨卿,我在某日去世,应该在某时下葬,从此归于黄泉。君如果不能相忘,能否来探视一下?”范式恍然梦醒,不觉泪下,悲泣不已,当即向太守请假,要回去奔丧。郡太守心中疑惑,虽然不信,但难以违逆范式的友情,遂准假。范式穿上为朋友服丧的丧服,按照梦里听到的埋葬时间,快马疾驰,前往张元伯家乡。还未赶到,丧事已接近尾声,范式急忙赶往墓地,棺柩正在往墓圹中放置,却久久放不下去。张元伯的母亲抚摩着棺柩,伤心地说:“元伯,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?”遂停止放置棺柩,继续等候,忽然看见素车、白马,有人哭号而来。元伯的母亲抬眼一望,当即说:“这一定是范巨卿。”巨卿跳下车子,跪拜在地,哭着说:“你怎么就走了呢,元伯!生死异路,从此将永别矣。”参加葬礼的有上千人,莫不痛哭失声,泪洒不止。范式执绋引导,棺柩徐徐放下。随后,范式在墓旁搭盖茅屋居住,为元伯修坟植树,过了很久,才离去。
后来,范式来到京师,在太学继续受业。当时,有一位儒生长沙郡人陈平子,也在太学求学,与范式还未相见,陈平子突然患上重病,临终前,对妻子讲:“我听说山阳郡人范巨卿是一位耿直烈士,可以托付死事。我死以后,把棺柩埋在巨卿的门户前面。”随后撕下一条素绢,写下遗书,留予范巨卿。丧事完毕,妻子按照丈夫的嘱托行事。这一天,范式出行,刚刚返回,看了遗书,潸然泪下,又去看了埋葬地点,在坟前跪拜哭泣,把陈平子当作死友。而后,范式护送陈平子的妻儿,带上陈平子的棺柩,亲自送往临湘县,重新安葬。距离临湘县还有四五里,范式把遗书放置在棺柩上,痛哭一场,辞别离去。陈平子的兄弟听说后,到处寻找范式,没有见到。长沙郡上计簿掾史到京师来上缴计簿,上书朝廷,把当时的情况奏报朝廷。此后,三公府征召范式,范式没有应召。
后来,范式被州部举荐为茂才,四次升迁,担任荆州刺史。有友人南阳郡人孔嵩,家中贫穷,双亲年迈,孔嵩改换姓名,被雇用为新野县阿里街巷的吏卒。范式巡行郡县,抵达新野县,当时,县里指派孔嵩为导引骑兵,迎接范式。范式看到孔嵩,依然认得,招呼孔嵩,拉着孔嵩的手臂,问:“先生莫不是孔仲山?”二人相视,话及平生,叹息不已。范式说:“想当初,与先生穿着长裾儒服,在京师太学受业,我蒙受国恩,担任州牧,而先生学识渊博,隐身民间,处于吏卒之中,甚为可惜!”孔嵩答:“侯嬴为魏王把守城门,身处贱业,一心一意抱关守门。孔子即使到蛮夷之地,也不会担心身份鄙陋。贫穷对于士人,正可谓相得益彰,何谓可惜!”范式敕令县府,再选择他人替换孔嵩。孔嵩认为雇用期限未到,不肯离去。
孔嵩在阿里街,正身律己,街中子弟皆愿意服从教化。后来,孔嵩受到三公府征召,来到京师。有一天,孔嵩在下亭留宿,有盗贼盗走孔嵩的马匹。不久,盗贼发现盗走的是孔嵩的马匹,相互指责道:“孔仲山是一位善士,怎么能盗取他的马匹!”又把马送了回来,向孔嵩谢罪。后来,孔嵩官至南海郡太守。
范式后来担任庐江郡太守,有政绩,在任上去世。
李善,字次孙,南阳郡淯阳县人,李善原来是同县人李元的仆役。建武年间,瘟疫肆虐,李元一家人相继病故,留下孤儿李续。李续是一个仅有几十天大的婴儿,家中仍然有财产上千万。家中奴婢私下里商议,欲谋杀孤儿李续,而后,瓜分李元的家产。李善深为李氏感到哀伤,忖度仅凭自身的力量,难以制止,于是,背负李续,悄悄逃走,隐藏在山阳县、瑕丘县交界处。李善亲自抚养孤儿,在当时,李善的乳房居然能够流出乳汁,用以喂养婴儿。李善让孩子睡在干燥处,自己睡在潮湿处,备尝艰辛。李续虽然仍在襁褓,李善却像侍奉主人一样,有事即长跪在地上请示,然后才去做。闾里被李善的行为所感动,皆相互劝勉效仿。李续长到十岁,李善与李续回到本县,重整旧业。李善将家中的奴婢告到县衙,县令将奴婢全部收押,判令杀头。当时,钟离意担任瑕丘县令,上书朝廷,将李善的善行奏报朝廷。光武帝下诏,拜李善和李续为太子舍人。
在明帝朝,李善被三公府征召。李善擅长处理复杂政务,两次升迁,担任日南郡太守。从京师到日南郡,途经淯阳县,要经过李元的坟墓。距离坟墓还有一里许,李善脱下朝服,来到坟地,手持锄头,除去坟上的荒草,而后跪在坟墓前,大放悲声。又亲自生火做饭,摆设鼎俎,祭祀坟茔。李善垂泪道:“君夫人,李善在此。”极尽哀思,数日后离去。在任上,李善以善政作为执政理念,施惠于民,用礼义教化当地民众,移风易俗。后来,李善改任九江郡太守,还未到任,于途中病逝。
李续官至河间国相。
王忳(tún),字少林,广汉郡新都县人。王忳到京师去,在一间空屋子里遇见一位书生病倒在地,王忳可怜这位书生。书生对王忳讲:“刚到洛阳来,不巧就病倒了,命在旦夕。腰间还有十斤黄金,愿赠予君,死后请君为我埋葬骸骨。”还未来得及询问病者的姓名,书生一命呜呼。王忳当即卖掉一斤黄金,为死者殡殓安葬,剩下的黄金,就放置在棺木下,无人知道。又过了数年,县衙任命王忳为大度亭长。刚上任这一天,有快马驰入亭中停下。同一天,大风飘落一床绣被,也坠落在王忳面前。王忳将此事告诉县里,县里将这些东西归于王忳。后来,王忳骑着这匹快马来到雒县,马一路狂奔,将王忳领进一栋房屋。房屋的主人看到这匹马,高兴地说:“今天可捉住贼了。”问王忳怎么得到的这匹马,王忳将实情告诉主人,顺便还提到了绣被。主人怅然若失,过了很久,说:“被子被旋风刮走,与马一起丢失,卿有何阴德,能够得到这两件物品?”王忳想起,此前有埋葬书生的事情,于是讲了这个故事,并且向主人描绘书生的相貌及埋葬的地点。主人听后,大惊失色,哭着说:“这是我的儿子呀。姓金名彦,前往京师求学,如今,不知魂归何处,想不到卿代为埋葬。大恩长久没有得到回报,或许上天以此来彰显卿的大德。”王忳随即将马匹和绣被归还主人。金彦的父亲不肯收下,又厚赠了王忳,王忳坚决辞让,不肯接受,随后离去。当时,金彦的父亲在州部担任从事,将此事告诉新都县令,替王忳请假。二人一起前往洛阳,迎回金彦的尸骸,剩余的金子,仍然埋在棺木下。从此以后,王忳出名了。
再后来,王忳在郡府担任功曹,升任州部治中从事,被举荐为茂才,担任郿县县令。上任时,王忳路过斄亭。亭长说:“亭中有鬼,多次杀害过往客人,不可留宿。”王忳说:“仁义战胜凶邪,德义消除不祥。为何要躲避恶鬼!”当即进入亭中歇宿。夜间,王忳听到有女子喊冤的声音。王忳祝告道:“有何冤情,可否上前告诉?”女子答:“无衣,不敢进。”王忳把一件衣服丢给女子。女子上前哀告:“妾的丈夫,原来是涪(fú)县令,上任途中,在这所亭里歇宿。亭长凶狠歹毒,杀了妾和家人十余口,埋在楼下,抢走了全部财产。”王忳问亭长姓名。女子答:“就是今日门下巡查的游徼。”王忳问:“你为何要多次杀害过路客人?”女子答:“妾不能白日喊冤,每天夜晚向过路的客人陈述冤情。客人睡在床上,不肯答应,心中不免愤懑,所以才杀了他们。”王忳安慰道:“我为你审理冤情,不要再杀害善良客人。”女子解下衣服,丢弃在地上,忽然不见。第二天清晨,王忳召来游徼审问,游徼服罪,王忳将游徼收捕,还有同案犯十余人,全部伏罪被杀。王忳派遣官吏护送涪县令及家眷的尸骸,回到故乡安葬。从此以后,亭中恢复平静。
张武,吴郡由拳县人。父亲张业,曾担任郡府门下掾史,护送郡太守的妻儿返回乡里,行至河内亭,夜晚有盗贼抢掠,张业与盗贼拼杀,死于刀剑下,尸骸不知所终。当时,张武年幼,不记得父亲的模样。后来,张武在太学受业,每当过年过节,常手持父亲留下的宝剑,来到父亲去世的地方祭拜,悲泣而回。郡太守第五伦嘉赏张武的德行,举荐张武为孝廉。后来,张武的母亲去世,张武悲伤过度,同时哀伤父亲的灵魂不能返回,终于哀恸而死。
陆续,字智初,会稽郡吴县人。陆氏家族为当地大姓,祖父陆闳,字子春,建武年间,在朝中担任尚书令,相貌俊美,喜欢穿越布襌衣。光武帝看到后,很喜欢,从此以后,常诏令会稽郡向朝廷贡献越布。
陆续幼年失去父亲,后来,陆续在郡府担任户曹史。当时,郡里遇上饥荒,民众陷入饥困,郡太守尹兴派陆续在都亭向饥民赈济薄粥。陆续将赈济的灾民记录下来,包括他们的姓名。赈济完毕,太守尹兴问陆续:今天赈济了多少人?陆续回答有六百余人,而且还记下名字,没有差错,尹兴颇为惊讶。后来,州部刺史前来巡视,看到陆续,任命陆续为别驾从事。陆续以身体有病,辞去职务,仍然回到郡府担任门下掾史。
当时,楚王刘英谋反,暗中结交天下士人。及至楚王谋反案败露,明帝检录名册,有郡太守尹兴的名字,遂逮捕尹兴,关进廷尉署监狱。陆续与郡府主簿梁宏、功曹史驷勋,还有郡府其他掾史,共计五百余人,同时被关押进洛阳诏狱,受到严刑拷打。有很多官吏不堪忍受,死在狱中的有一大半,只有陆续、梁宏、驷勋受尽五种酷刑,身上肌肉糜烂,始终不改口供。陆续的母亲从家乡不顾路途遥远,来到京师,打探消息。因为案情严重,母亲无缘与陆续见面,只好做了一些饭菜送往监狱,托监狱吏卒带给陆续。陆续虽然受到严刑拷打,神色凛然不屈,泰然自若,未曾改容,但是,看到母亲送来的饭菜,陆续悲不自禁,痛哭失声,不能自已。使者奇怪,问陆续原因。陆续回答:“母亲来看儿子,不能相见,故而悲泣。”使者闻言大怒,认为吏卒为陆续暗通消息,欲召来审问。陆续讲:“因为吃到送进来的肉羹,认出这是母亲亲手调和,知道母亲来了,并非有人告知。”使者问:“怎么知道是母亲亲手调制?”陆续答:“母亲调制肉羹,切肉无不方正,切葱以寸为度,所以知道。”使者问旅店,果然是陆续的母亲来探视陆续,暗自赞佩,遂上书明帝,讲了陆续在狱中的情况。明帝听后,赦免尹兴等人以及受到牵连的郡府官员,遣送回家乡,终身禁锢。陆续在家中,直至终老病逝。
陆续的长子陆稠,后来担任广陵郡太守,有政声。次子陆逢,担任乐安郡太守。小儿子陆褒,好学不倦,不慕虚名,受到官府征召,不肯应召。陆褒的儿子陆康,其事迹在《陆康列传》。
戴封,字平仲,济北郡刚县人。十五岁时,戴封来到太学,跟随鄮县令东海郡人申君学习。申君去世,戴封护送老师的灵柩返回东海郡,途中路过家乡。父母看到儿子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,预先为戴封聘娶妻子。戴封暂时回家,拜过双亲,没有过夜即启程,继续护送灵柩前往东海郡。返回时先回到京师,完成学业。当时,同学石敬平患热病去世,戴封照看生病的同学,去世后又亲自殡殓,用带来的粮食换取一口小棺木,护送同学的灵柩回到故乡。到了同学家,重新装殓,家人看见石敬平的书籍、物品都放置在棺木里,非常惊讶。后来,戴封遇到强盗,财物被抢走,只剩下七匹缣帛,强盗不知该如何处置。戴封追上去,把缣帛送给他们,说:“知道诸君困乏,故将这些缣帛相送。”强盗大惊道:“这是一位贤者。”遂将抢来的财物,全部归还。
后来,戴封被举荐为孝廉,在朝中担任光禄勋主事,恰逢伯父去世,戴封辞去官职,为伯父奔丧。和帝下诏,诏令访求贤良方正直言士人,包括有德行、能消除灾异者,朝中公卿、郡太守各举荐一人。郡府及大司农举荐戴封,公车署征召,和帝亲自接见,通过对策,戴封成绩为第一,受拜为议郎,后来,转任西华县令。当时,汝县、颍县发生蝗灾,蝗虫没有飞入西华县界。郡督邮巡行县邑,蝗虫追着督邮飞,当日,督邮离去,蝗虫也随后消失,西华县传为奇谈。当年大旱,戴封祈祷,没有效果,于是,戴封堆起薪柴,坐在上面自焚。薪柴点燃时,大雨骤然降临,火被浇灭,远近听闻此事的人,莫不感到惊讶。
再后来,戴封改任中山国相。当时,中山国属下县邑囚禁了四百余名犯人,已经结案,就要行刑。戴封可怜这些犯人,将他们全部释放回家,与他们约定好行刑的时间,结果行刑当天没有一个违反约定,全部按期返回。和帝下诏,予以褒扬。
永元十二年,和帝征召戴封,拜为太常,戴封在任上去世。
李充,字大逊,陈留郡人。李充家中贫困,兄弟六人没有分家,同吃同住。妻子私下里对李充讲:“如今,家里贫苦到如此地步,很难再长久住在一起。妾存有一些私房钱,我们还是与兄弟分家,各自生活为好。”李充假意应允妻子,说:“如果要分家,应该酿些酒,请乡里同族人及长者聚会,一起商议此事。”妻子按照李充的吩咐,设酒宴招待客人。李充在酒宴上跪在母亲面前,对母亲讲:“这个媳妇不懂得礼数,唆使儿子分家,与母亲和哥哥分开生活,其罪应该遣送回娘家。”随后怒斥妻子,将妻子赶出家门,妻子含泪离去。座中客人大惊,肃然起敬,随即散去。后来,母亲去世,李充在墓旁搭盖茅屋服孝,有人来偷盗墓旁种植的树木,李充亲手杀了盗贼。服孝期满,李充建起学舍,教书授徒。
郡太守鲁平延请李充担任郡府功曹,李充不肯就职。鲁平大怒,遂置李充于困窘,后又让李充代理县里的都亭长,不得已,李充只好到职视事。再后来,和帝诏令公车署征召李充,李充不肯应召。殇帝延平年间,邓太后下诏,诏令朝中公卿、中二千石官员各举荐一位民间隐士、大儒,一定要举荐有信义、行为高尚的士人,以此劝勉后进。朝廷征召李充,拜为博士。当时,鲁平也是博士,每次聚会,常赞佩李充。
李充改任侍中。大将军邓骘是皇亲国戚,权倾一时,无所下顾,但是,邓骘很敬重李充行为高尚,每次见到李充,都卑身施礼。有一次,邓骘摆设酒宴,延请李充赴宴。当时,宾客满堂,酒酣耳热,邓骘跪在酒宴上,说:“有幸托福于后宫太后,位列上将,将军幕府初开,欲招揽天下英才,以匡扶朝廷,请诸君推荐士人。”李充向邓骘谏言,海内还有些身怀道义的士人,隐居不仕,言辞有些不合邓骘的想法。邓骘欲阻止李充讲下去,夹起一块肉递给李充。李充将肉丢在地上,说:“推荐士人,岂可以用肉堵住我的口!”遂离开酒宴,扬长而去。邓骘望着李充的背影,怅然若失。同座有汝南郡人张孟,事后责备李充:“赴宴那一天,看到足下向邓将军推荐士人,话不投机,当面斥责将军,这不是中和的态度,出言不逊,也不是造福子孙的做法。”李充答:“大丈夫生于世间,贵在畅达其意,为何只想着子孙!”从此,李充得罪了外戚。
后来,李充担任左中郎将,当时已经八十八岁,朝廷尊李充为国中三老。安帝召见,赐予李充手杖。李充在家中去世。
缪肜(róng),字豫公,汝南郡召陵县人。年少时,缪肜失去父亲,兄弟四人,共同拥有一份家产。后来,各自结婚娶妻,妯娌们怂恿丈夫分家,又多次为家产的事情发生口角。缪肜深感悲愤,叹息不已,关起门来打自己的嘴巴,说:“缪肜,你平素注重自身修养,谨言慎行,向圣人学习礼法,用以整齐风俗,为何不能先端正自己的家风!”弟弟和弟媳们听到后,都跪在地上叩头谢罪,家中遂又归于和睦。
缪肜在县衙担任主簿。当时,县令被人弹劾,受到拷打审问,县衙的官吏人人畏惧,只好自诬,而缪肜却拿出证据来,据理力争。结果,缪肜遭受酷刑,伤口长出蛆虫,被辗转关押在五座监狱,时间长达四年。县令的案件终于查清楚,缪肜同时免罪。
郡太守陇西郡人梁湛召缪肜在郡府担任决曹史。安帝初年,梁湛在任上病逝,缪肜护送梁湛的灵柩返回陇西郡家乡。刚要下葬,碰上西羌叛乱,梁湛的妻子、儿女被迫逃往其他郡避乱。缪肜独自留下来,为梁湛修筑坟墓,在井旁凿出洞窟,白天隐藏在里面,夜晚负土起坟,及至羌人叛乱平定,坟墓已经建成。梁湛的妻子、儿女以为缪肜已经不在人世,回来看见建起的坟墓,大为震惊。关西人由此称颂缪肜,为缪肜提供车马衣服财物,缪肜不肯接受,回归乡里。
后来,缪肜受到三公府征召,被举荐为品行优良,担任中牟县令。中牟县靠近京师,有许多权贵居住,缪肜到任,先诛杀奸吏及依仗外戚权势危害地方的门客,多达一百余人,在中牟县树立起权威。缪肜在任上去世。
陈重,字景公,豫章郡宜春县人。年轻时,陈重与同郡人雷义结为好友,一起学习鲁《诗经》、《颜氏春秋》。郡太守张云举荐陈重为孝廉,陈重让与雷义,前后写了十余封信,太守张云不听。第二年,雷义也被举荐为孝廉,陈重与雷义一起被安排在侍郎衙署。
有一位同署郎官欠债数十万,债主每天上门逼债,说了很多难听话。陈重暗中拿出钱来,替这位郎官还了债。郎官知道后,感谢不已。陈重说:“非我所为,或许是同名同姓者。”终不肯接受道谢。还有一位同宿舍的郎官,告假回家探亲,误将他人的裤子穿走。裤子的主人怀疑是陈重所为,陈重并不解释,随后买了一条裤子,还给这位郎官。后来,归家探亲的郎官返回,把裤子还给主人,这件事情才真相大白。
后来,陈重与雷义同时受拜为尚书郎。雷义因为代替他人领罪,结果被免职斥退,陈重看到雷义离去,遂以身体有病辞职。
再后来,陈重被举荐为茂才,担任细阳县令。陈重以善政治理百姓,推行教化,政绩优异,被举荐为政绩卓著,应该升任会稽郡太守,恰逢姐姐去世,陈重要为姐姐服丧,辞去官职。后来,陈重又被司徒府征召,受拜为侍御史,在任上去世。
雷义,字仲公,豫章郡鄱阳县人。最初,雷义在郡府担任功曹史,举荐地方上的优秀士人,不伐其功。雷义还救过一个被判处死刑的案犯,此人后来用两斤黄金,感谢雷义的救命之恩,雷义不肯接受,此人看到雷义不在,伺机将金子放置在天花板上。后来雷义修葺房屋,发现黄金,可是金子的主人已经去世,无法返还,雷义将金子交予县曹处理。
再后来,雷义被举荐为孝廉,受拜为尚书侍郎。有一位侍郎犯罪,应该受刑,雷义上表,愿意承担罪名,代替其受刑,结果,雷义被判为司寇罪。同署侍郎察觉此事,交出职务,为雷义申诉,乞求以此来赎免雷义的罪刑。顺帝下诏,一律赦免。
雷义归来,又被举荐为茂才,雷义让与陈重,州部刺史不听,雷义佯装疯狂,披发奔走,不肯接受。乡里人为此说:“漆与胶可谓坚固,不如雷义与陈重的友情。”三公府征召二人。此后,雷义代理灌溉谒者,持符节出使督查郡、国的风俗教化。郡太守、县令、县长因为犯罪,被追究者有七十余人。雷义受拜为侍御史,转任南顿县令,在任上去世。
儿子雷授,官至苍梧郡太守。
范冉,字史云,陈留郡外黄县人。年轻时,范冉在县衙担任小吏,十八岁时,奉命迎接郡督邮。范冉耻于做这种吏卒的事情,遂逃走。到了南阳郡,范冉拜樊英为老师。又到三辅地区游学,向马融学习,通晓经书,经过数年,才返回家乡。
范冉做事情与众不同,与世俗相背离。范冉敬慕梁伯鸾、闵仲叔的为人,与汉中郡人李固、河内郡人王奂结为好友,鄙视贾伟节、郭林宗等人。王奂担任考城县令,考城县与外黄县相邻,王奂多次写信延请范冉前去,范冉没有去。及至王奂升任汉阳郡太守,启程上任,范冉与弟弟范协步行,带着麦酒,在道旁设坛,等候王奂。范冉看见王奂的车子及后面跟随的车辆络绎不绝地过来,也不向王奂打招呼,只是与弟弟在道旁辩论。王奂听出是范冉的声音,随即下车,与范冉相互作揖问候。王奂说:“行路匆忙,此处不是叙旧之处,可到前边亭子里歇宿,以畅叙别后之情。”范冉说:“君此前在考城,在下本来要见君,因考虑到身份微贱,与君分隔多年。如今,君要远赴千里,恐怕再见面,遥遥无期,特在此等候,以表达送别之意。如果追随君,则有羡慕权贵之嫌。”遂起身拂衣告辞,扬长而去。王奂在后面瞻望,来不及说句道别的话,范冉头也不回,已逐渐远去。
在桓帝朝,范冉担任莱芜县长,恰逢母亲去世,范冉不能上任。后来,太尉府征召,范冉自知性情狷介,不能从俗,身上常佩带牛皮绳,以告诫自己。朝议时,有大臣推荐范冉为侍御史,范冉逃往梁国、沛郡之间躲避,穿着破旧衣服,在街市上卖卦占卜。
后来,受到党人案牵连,范冉推着鹿车,载着妻子儿女,靠拾取田间散落的麦穗过活,有时在旅店歇宿,有时在树荫下过夜。如此十余年,范冉用麦草盖了一间茅草屋,这才安顿下来。居所十分简陋,有时粮食吃完了,生活没有着落,范冉泰然自若,不改初衷。闾巷里有人歌道:“缸中生尘范史云,锅中游鱼范莱芜。”
及至党锢案解禁,范冉被三公府征召。范冉接受司空府征召,来到京师。当时,西羌叛乱,黄巾军肆虐,灵帝诏命各郡府掾史不得擅离职守,妄议去就。范冉仍然自劾,请求退休。灵帝诏书,特别原谅范冉,没有治罪。又受太尉府征召,范冉称身体有病,没有任职。
灵帝中平二年,范冉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四岁。临终前,范冉留下遗嘱,告诫儿子:“我生在昏暗之世,奢靡之风盛行,生不能匡扶社稷,有益于社会,死后还要忍受世俗陋习!我谨嘱咐你们,一旦气绝,就装进棺材,穿平时的衣服,包裹住身体即可,棺木能装下身体就行。收殓完毕,挖掘墓穴,墓穴挖掘好,就下葬。在墓前祭奠时,不要留下干饭、冷水等饮食之物。坟墓的高度,能盖住棺木就行。平素最了解我的人是李子坚、王子炳。如今二人已经不在人世,办理后事,就靠你们了,不要给乡里人、亲戚增添麻烦。”三公府派遣令史前来吊唁。大将军何进向陈留郡太守移送公文,多次谈及范冉的谥号,最终定为“贞节先生”。参加葬礼的有两千余人,州部刺史、郡太守为范冉立碑,竖立在墓旁。
戴就,字景成,会稽郡上虞县人。在郡府担任仓曹掾史,扬州刺史欧阳参弹劾会稽郡太守成公浮贪赃枉法,派遣州部从事薛安核查郡府仓库的账簿,收捕戴就,关押在钱唐县监狱。在狱中,戴就受到严刑拷打,五毒俱全。戴就慷慨陈词,面不改色。狱卒又把鋘斧烧红,让戴就挟在腋下。戴就对狱卒讲:“把斧头烧得再红些,不要让它冷却。”每次上刑拷打前,戴就都会停止吃饭,身上的肉烧焦,坠落在地上,戴就捡起来,吞咽下去。主事者用尽了各种酷刑,无以复加,又让戴就躺卧在倒扣的船下,用马粪熏蒸。两天一夜过去,大家以为戴就已经被折磨至死,掀起船来一看,戴就睁着双眼,大骂:“为何不多加些马粪,又让火熄灭!”狱卒用火烧烤地面,用大针刺进戴就的指甲,而后让戴就扒土,指甲纷纷脱落。主事者告诉薛安用刑的惨状,薛安令狱卒把戴就带来,对戴就说:“太守罪恶昭彰,臣奉命审理,君何故忍受皮肉之苦,为太守遮掩?”戴就趴在地上回答:“太守是朝廷剖符大臣,理应以死报国。卿虽然奉命审理,也应该秉公断案。为何要诬陷忠良,毒刑拷打,让臣诬陷府君?这与让儿子证明父亲有罪,又有何异!你薛安昏庸,多行不义,我被拷打致死那一天,一定要上天鸣冤,与恶鬼一起,把你杀死在亭中。如果得以生还,也要手刃匹夫!”戴就的壮举、节操深深震撼薛安,薛安当即命令解开刑具,与戴就一番倾谈。随后,薛安上表赞美戴就,开释郡太守。朝廷征召成公浮,成公浮来到京师,免职后,回归乡里。
后任太守刘宠举荐戴就为孝廉,后来,戴就担任光禄勋主事,在任上病逝。
赵苞,字威豪,甘陵郡东武城人。堂兄赵忠担任中常侍,赵苞耻于家族有人做宦官的名声权势,不肯与赵忠来往。
最初,赵苞在州郡担任小吏,被举荐为孝廉,两次升迁,担任广陵县令。在任上三年,赵苞治理、教化清明,郡府上表朝廷,称赞赵苞有政绩,赵苞升任辽西郡太守。赵苞行事威严,边郡风俗为之改变。到任第二年,赵苞派遣使者,迎来母亲及妻子儿女,将要抵达郡府,途经柳城县,恰逢鲜卑一万余人攻入边塞掳掠,赵苞的母亲、妻子、儿女被截获,扣为人质,鲜卑用车子载上,进攻赵苞。赵苞率领步骑两万人,与贼寇对阵。贼寇让赵苞观看扣押为人质的家人,赵苞哭着对母亲讲:“儿子不争气,欲以微薄俸禄,朝夕间奉养母亲,谁料想,反而为母亲招来祸殃。往日为母子,今日为朝臣,义理让儿子不能顾及私恩。儿子唯有一死,方能抵罪。”母亲遥望赵苞,鼓励道:“威豪,人各有命,为何左顾右盼,有损忠孝节义!在往昔,王陵母亲面对汉使,伏剑自杀,以坚定儿子追随高祖的决心。我儿勉之。”赵苞遂发起进攻,贼寇很快被剿灭,母亲、妻子皆被贼寇杀害。赵苞殡殓母亲,上表朝廷,要回到故乡安葬。灵帝派遣使者,以策文吊唁慰问,封赵苞为鄃侯。
赵苞安葬母亲完毕,对乡里人讲:“食禄而避险,非忠也;杀母以全义,非孝也。如此,还有何面目再立于世间!”大口吐血而死。
向栩,字甫兴,河内郡朝歌县人,是向长的后人。年轻时,向栩是一个读书人,性情孤傲不群,喜欢读《老子》,研究道学;又喜欢扮作狂生,披头散发,戴着绛色头巾。向栩坐在北边床板上,静思默想,时间久了,床板上留下膝盖、脚踝、脚指印。向栩不喜欢讲话,而喜欢长啸。宾客来了,向栩伏卧在床上,视而不见。有几个弟子,名字叫“颜渊”“子贡”“季路”“冉有”。有时候,向栩骑着毛驴来到集市上,向行人乞食,有时候,又邀请那些乞食的乞丐到家里来,让他们在家中歇宿,为他们摆设酒宴。当时人认为,向栩的行为,不可理喻。郡府以礼延请向栩,举荐向栩为孝廉、贤良方正、有道士人。三公府征召,向栩一概谢绝,不肯前往。后来,向栩与彭城人姜肱、京兆人韦著一起被征召,向栩不肯应召。
再后来,朝廷特别征召向栩,到了京师,拜为赵国相。及至担任官职,当时人认为,向栩一定不会放任恣肆,以俭朴为尚。向栩反而坐着艳丽的车子,高头大马。世人怀疑,向栩此前是矫情,故作姿态。向栩到任后,从不阅读公文,居住的庭院长满了蒿草。
朝廷征召向栩,拜为侍中,每当朝廷讨论大事,向栩都会正言厉色,侃侃而谈,朝中百官忌惮向栩。恰逢张角起事造反,向栩对策,上疏谏言,文中颇有讥讽灵帝左右侍臣的意思。向栩没有谈及国家如何兴兵讨伐,反而大谈派遣将领,到黄河边,面向北方,诵读《孝经》,贼寇自然会不攻自破,如此而已。中常侍张让谮毁向栩,说向栩不想让朝廷派遣大军征剿张角,怀疑向栩与张角勾结,欲作为内应。灵帝收捕向栩,关押在黄门北寺监狱,杀了向栩。
谅辅,字汉儒,广汉郡新都县人。谅辅在郡府担任五官掾史。夏天遇上大旱,郡太守向山川神祈祷,一连数日,毫无应验。谅辅站在庭中暴晒,慷慨激昂地祷告:“谅辅是太守的股肱之臣,不能进献直言,举贤退恶,奉承天意,和调阴阳,致使天地阻隔,万物枯焦,百姓怨愤,无处诉苦,责任在辅臣。今天,郡太守改换服饰,谴责自己,为百姓祈福,精诚所至,仍未能感化上天。谅辅现在恳请上天,如果到日中,再不下雨,将以自身,向上天谢罪。”谅辅把薪柴堆积起来,环绕在四周围,旁边放上火种,准备自焚。还未到日中,天上黑云密布,瞬间下起大雨,整个郡受益。世人称谅辅至诚,感动了上天。
刘翊(yì),字子相,颍川郡颍阴县人。刘翊家境富裕,常能够接济他人,不求任何回报。有一次,刘翊走到汝南郡界,有陈国人张季礼远道而来,为老师奔丧。遇上天寒,车子损毁,滞留在路上。刘翊看到了,对张季礼说:“慎终追远,君以义理为老师奔丧,应该走快些。”刘翊下车,把车子让与张季礼,也不告诉他自己的姓名,策马而去。张季礼猜想,此人就是刘翊。后来,张季礼因故到颍阴县,归还刘翊的车子。刘翊闭门谢绝,不肯与张季礼见面。
刘翊志向坚定,常称身体有病,不肯屈身应聘。河南郡人种拂到郡里上任,任命刘翊为郡府功曹史。刘翊认为种拂是名公种暠的儿子,这才起身接待。种拂认为刘翊择时出仕,特别礼遇刘翊。阳翟县人黄纲依仗宫中程夫人的权势,独霸山林湖泽,擅自开垦。种拂召来刘翊,问:“程氏是朝廷贵臣,在皇帝身边侍奉。不让黄纲开垦,会遭来怨恨,把山林给他,又会损害百姓的利益,怎么办?”刘翊答:“名山大湖自古以来不能为私人所占有,这是为了百姓的利益。如果明府屈从于权贵,会背上佞幸之名。如果因此而招来祸患,你的儿子申甫,不会成为孤儿。”种拂赞成刘翊的意见,没有答应黄纲的要求。后来,种拂举荐刘翊为孝廉,刘翊不肯接受。
再后来,黄巾军起事,郡县发生饥荒,刘翊尽力解救贫困百姓,拿出粮食赈济数百人。乡里人、族中人有贫困者去世,刘翊帮助殡殓安葬。对待鳏寡孤独者,刘翊帮助寡妇改嫁,帮助鳏夫娶妻。
献帝迁都西京长安,刘翊被郡府任命为上计簿掾史。当时,贼寇蜂起,道路阻隔,通过驿站的使者很难到达长安。刘翊昼伏夜行,最终抵达长安。献帝下诏,嘉奖刘翊忠诚,拜刘翊为议郎,又拜刘翊为陈留郡太守。刘翊将掌握的家产珍玩散尽,只留下车马,坐着车子东归。刘翊出函谷关数百里,看到有士大夫病死在路旁,刘翊用马换来棺木,脱下衣服,殡殓死者。刘翊遇到一位故旧,饿倒在路旁,不忍心就此离去,杀了驾车的牛,用以援救故旧。众人劝止刘翊,刘翊说:“看到有人要饿死,却不能相救,这不是志士所为。”后来,刘翊也饿死在路上。
王烈,字彦方,太原郡人。年轻时,王烈跟随陈寔学习,以义行受到世人称赞。乡里有人盗取他人的耕牛,失主捉住盗贼,盗贼请罪道:“我愿意受刑,请求不要让王彦方知道。”王烈听说此事,派人前去感谢盗贼,还送给盗贼六丈布。有人问王烈为何要这样做,王烈答:“盗贼担心,这说明他犯了过错,还有羞耻之心。既然有羞耻之心,就一定能够改恶从善,所以我才送他布匹,鼓励他从善。”后来,有一老父把剑遗失在路上,一个行路人看到后,守在路边,直至天晚。老父回来寻找,宝剑失而复得,老父感激,问其姓名,还将此事告诉王烈。王烈派人找到此人,原来是那个盗牛贼。乡里一旦有争讼,或者有是非曲直,都会找王烈来评判,有些人走到半路就返回了,有些人看到王烈住的房子就返回了。王烈的德行,影响了很多人。
王烈受察举,被举荐为孝廉,三公府征召,王烈一概谢绝。后来,遭逢黄巾军、董卓之乱,王烈迁至辽东郡,躲避战乱,当地夷人同样尊敬王烈。郡太守公孙度以昆弟礼尊敬王烈,向王烈咨询政事,欲任命王烈为郡府长史。王烈以经商自污,才得以幸免。曹操听说王烈高名,派人征召王烈,王烈不肯应召。献帝建安二十四年,王烈在辽东郡去世,享年七十八岁。
赞辞如下:乘方不忒,临义罔惑。惟此刚洁,果行育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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