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梁列传 白话文翻译

所属分类:卷四十七 班梁列传

班超,字仲升,右扶风平陵县人,是徐县令班彪的小儿子。班超志向远大,为人不拘细节,对父母笃孝、恭顺,在家中任劳任怨,不辞辛劳。班超的口才很好,读过很多书。明帝永平五年,哥哥班固被朝廷征召,担任校书郎,班超与母亲跟随哥哥来到洛阳。当时,家中贫困,班超要为官员抄书,以获得报酬奉养母亲,时间久了,很辛苦。有一天,班超把抄书的笔扔在书案上,长叹道:“大丈夫若无其他出路,就应该像张骞、傅介子,前往西域建功立业,博取功名,享受封侯裂土,岂能像这样,在笔砚间讨生活?”其他抄书郎讪笑班超口出狂言。班超回答:“小子安知壮士之志!”后来,班超遇到一个相面的,相面的说:“祭酒平民出身,作为读书人,应该在万里之外立功,受封为列侯。”班超让相面的讲得再详细些。相面的指着班超,说:“你长有一副燕颔虎颈骨相,这是猛禽食肉的骨相,因此我才说,你应该在万里之外立功,受封为列侯。”不久,明帝问班固:“你的弟弟做什么?”班固答:“为其他官员抄书,用薪酬奉养母亲。”此后,明帝任命班超为兰台令史。再后来,班超因某事被免职。

明帝永平十六年,奉车都尉窦固征伐匈奴,任命班超为将军幕府代理司马。班超率领一支汉军进驻伊吾,在蒲类海与匈奴大战,斩杀甚多,凯旋。窦固很欣赏班超的才干,又派遣班超与将军幕府从事郭恂,出使西域。

班超抵达鄯善国,鄯善王广以优厚礼遇接待班超,但是不久,鄯善王广就变得怠慢、无礼。班超对属下军吏讲:“你们注意到鄯善王对我们的态度吗?已经开始怠慢、无礼!这一定是北匈奴有使者来,鄯善王广徘徊犹疑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明者察于无形,如今,鄯善王的态度,已经显露出端倪。”班超召来鄯善国接待的人员,问:“匈奴使者来了多久?现在何处休息?”接待人员惶恐不安,承认匈奴使者来了。班超将服侍的接待人员羁押,而后召集属下军吏三十六人,与他们饮酒,酒酣耳热,班超慷慨激昂道:“诸位与我一起出使西域,欲建立大功,谋求富贵。而今,匈奴使者已经来了多日,鄯善王广对待汉使的礼节,已经开始变得怠慢、无礼。如果鄯善王逮捕我们,送给匈奴,我们的骨骸,就会变成豺狼口中之食。怎么办?”属下军吏齐声回应:“我等在此危亡之地,生死皆听命于司马。”班超继续道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当今之计,我们趁着夜色,举火进攻匈奴。匈奴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马,必然会惊慌失措,趁此机会,可一举歼灭匈奴人。杀了这些匈奴人,鄯善王一定会胆战心惊。如此一来,我们就可以在西域建立大功。”众人讲:“此事是否与幕府从事商量一下?”班超厉声喝道:“事情能否成功,在此一举。从事是文吏,如果知道我们要采取行动,一定会吓得半死。消息一旦走漏,我们就会死得不明不白,这不是壮士所为!”众人响应:“愿意从命。”当天夜晚,汉军将士奔向匈奴的驻扎营地,狂风呼啸,班超令十人手持战鼓,藏在匈奴帐篷的后面,与大家约定:“看到火光燃起,即擂响战鼓,大呼杀敌。”其余的战士手持利刃、弓弩,埋伏在帐篷左右。班超顺风纵火,帐篷前后,战士们擂响战鼓,喊杀声震天。匈奴人不知底细,张皇失措。班超亲手斩杀三人,其他将士斩杀匈奴使者及随从三十余人。其余一百余人,被大火烧死。第二天,班超率领众人返回,向郭恂报告,郭恂闻言,大吃一惊,既而面色改变。班超知会其意,举手道:“掾史虽然没有参战,班超岂能独享此功?”郭恂听罢,心中大喜。班超召来鄯善王广,将匈奴使者的首级,展示给鄯善王看,鄯善王大为震惊。随后,班超晓谕鄯善国民,加以安抚。此后,鄯善王将儿子送往洛阳充当人质。班超等人返回,向窦固报告,窦固闻报大喜,向朝廷奏报班超的功绩,并奏请再派使者出使西域。明帝赞赏班超等临危不惧,在异域为国家立功。明帝下诏:“有班超这样的武吏,为何还要再选派他人?任命班超为军司马,出使西域,再立新功。”此次班超出使,窦固提出为班超增加随员,班超回答:“本部扈从三十六人,足矣!如果有不测发生,兵多,反而会误事。”

当时,于阗王广德刚攻破莎车国,欲独霸西域南道。匈奴也在派遣使者,监护于阗。班超出使西域,先抵达于阗。广德对待汉使,态度傲慢。于阗国人相信巫师,有巫师妄言:“天神发怒,问我们为何要投向汉朝?汉使有一匹黄骠马,赶快取来祭祀。”广德派遣使者,前来向班超索要马匹。班超已暗中了解情况,于阗王欲背叛汉朝,佯装答应,让巫师亲自来取。过了不久,巫师来到,班超当即将巫师斩首,将首级送予广德,同时严厉叱责广德背信弃义。广德早就听说班超在鄯善国诛杀匈奴使者,看到巫师的首级,大为震惊,随后杀了匈奴使者,投降班超。班超厚赏广德及于阗国官员,安抚于阗国。

当时,龟兹王建是匈奴所立,龟兹王依仗匈奴的势力,狐假虎威,占据西域北道,攻破疏勒国,杀害疏勒王,又立了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。第二年春天,班超沿着小道,抵达疏勒。距离兜题盘踞的盘橐城还有九十里,班超先派军吏田虑带人前去劝降兜题。班超告诫田虑:“兜题并非疏勒人,疏勒人不会心甘情愿,听命于兜题。如果兜题不肯投降,即行逮捕。”田虑抵达王庭,兜题看到田虑年轻,身材单薄,毫无投降之意。田虑发现兜题并无戒备,遂上前将兜题拉下王座,即行绑缚。兜题身边的人没有思想准备,惊慌逃走。田虑派人快马报告班超,班超随即率领从人赶赴疏勒国,召集疏勒官吏、将军,告诉他们,龟兹国蛮横无理,欺压疏勒。而后,班超立了原疏勒王哥哥的儿子忠为疏勒王,疏勒人大喜。忠和疏勒国官员请求班超杀掉兜题,班超没有答应,借此向龟兹国展示恩信。班超释放兜题,放归龟兹。从此以后,疏勒与龟兹结怨。

永平十八年,明帝驾崩。焉耆国认为中原正在举办国丧,有机可乘,遂攻打并杀害西域都护陈睦,一时间,班超在西域变得孤立无援,龟兹国、姑墨国多次发兵,攻打疏勒。班超在盘橐城固守,与疏勒王忠遥相呼应,班超率领的汉军士卒势单力薄,固守一年多。章帝即位,认为西域都护陈睦为国殉难,担心班超兵力单薄,难以支持,下诏班超,从西域撤回。班超欲带兵撤回,疏勒人举国震恐。疏勒国都尉黎弇说:“汉使抛弃我们,我们一定会再次被龟兹灭国。真的不愿意汉使就此离去。”黎弇拔刀自尽。班超抵达于阗,于阗王侯以下官员,皆哭喊道:“依靠汉使犹如依靠父母,汉使不能离开我们。”他们抱着班超的马腿,班超不能前进。班超看到于阗人不肯放汉军东归,又想到欲在西域建功的抱负,再次返回疏勒。疏勒两城国民,自从班超去后,投降龟兹,与尉头国联合起来,抗拒汉使。班超杀了造反者,攻破尉头国,斩杀六百余人,疏勒安定下来。

章帝建初三年,班超率领疏勒、康居、于阗、拘弥军队一万余人,攻打姑墨国石城,攻破石城,斩杀七百余人。班超欲趁此机会,安定西域诸国,遂奏请朝廷增加兵力。班超说:“臣看到,先帝当年开辟西域,为北伐匈奴做准备,向西域派出使者,鄯善、于阗先后归附汉朝。而今,拘弥、莎车、疏勒、月氏、乌孙、康居皆愿意依附汉朝,与汉朝同心协力,灭亡龟兹,打通西域通往汉朝的通道。拿下龟兹,西域还未归附者,仅剩下百分之一。臣以为,作为军中小吏,臣愿意像谷吉当年一样,效命朝廷,在异域立功,像博望侯张骞一样,在大漠戈壁,纵横驰骋。在往昔,晋国大夫魏绛,出使戎狄,与戎狄保持和睦,今天,臣奉皇帝诏命,手持汉朝符节,展示大汉军威。臣为何不能在西域,建立新功?在西汉,朝廷大臣皆以为,攻取西域三十六国,可以斩断匈奴右臂。而今,西域诸国,自从前代与汉朝往来,莫不向心附汉,无论大小国家,看到汉使,莫不欢欣鼓舞,愿意向朝廷纳贡,奉使往来。只有焉耆、龟兹仍然冥顽不化,不肯归附。此前,臣与部属三十六人奉使来到西域,历经千辛万苦,坚守疏勒,至今已有五年。对于胡夷的情况,臣已经了然于胸,臣询问西域大小国家,他们都说:‘依附汉朝就像依附上天。’这就是明证。可以乘此机会,打通西域葱岭的通道,降伏龟兹。现在,应先拜龟兹在洛阳的侍子白霸为龟兹王,派出步骑数百人,送白霸返回龟兹即位。而后,臣与西域诸国联合起来,几个月时间,就可擒获龟兹王。以夷制夷,这是控制西域的上策。臣注意到,莎车、疏勒田地肥沃,土地面积广阔,牧草丰美,不像敦煌、鄯善,土地贫瘠。在此地驻军,不用花费太大,就可以自给自足。而且,姑墨、温宿的国王,情况独特,是龟兹人所立,并非龟兹人,遭到这两个国家的国民排斥,观察其形势,早晚会有叛乱发生。如果这两个国家投降,龟兹就会不攻自破。臣奏请陛下批准奏议,臣将见机行事,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,臣也将倾尽全力去做,死无所恨。臣区区一介武夫,承蒙汉室神灵护佑,如果没有僵卧沙场,还有机会看到西域平定,奏请陛下举杯庆贺,将功绩荐于祖庙,颁布天下,与国人同庆。”上疏递上,章帝看罢奏章,认为汉军在西域可以建立大功,诏令大臣们廷议,欲继续向西域增兵。平陵县人徐幹与班超一样,有报国之心,遂请命,愿奔赴西域,支援班超。建初五年,章帝任命徐幹为代理司马,率领刑徒及自愿从军的战士一千余人,支援班超。

此前,莎车以为汉军不敢出兵,投降龟兹,疏勒国都尉番辰再次反叛。恰逢徐幹援军赶到,班超遂与徐幹进攻番辰,大败番辰,斩杀一千余人,缴获牲畜无数。攻破番辰后,班超欲继续进攻龟兹。考虑到乌孙国兵力强大,欲借用乌孙的力量。班超向朝廷奏请:“乌孙是一个大国,有控弦战士十余万,在西汉,武帝曾经下嫁公主予乌孙王,在宣帝朝,也曾经动用过乌孙的军队。如今,朝廷可派遣使者,招抚乌孙,与汉军并力安抚西域。”章帝采纳班超的谏言。建初八年,章帝拜班超为西域将兵长史,赐予战鼓、吹奏乐器、旗帜、仪仗。任命徐幹为军司马,又派遣卫候李邑护送乌孙使者,赐予乌孙大小昆弥以下官员缣帛。

李邑刚到于阗,正值龟兹攻打疏勒,李邑恐惧,不敢前进,上书朝廷,说在西域建立大功很难,又诋毁班超,说班超在西域怀抱爱妻、爱子,犹如生活在安乐乡,没有报国之志。班超听说后,叹息道:“身非曾参,却遭到谗言谮毁,恐怕要被朝廷怀疑了。”遂打发妻子返回中原。章帝深知班超忠勇,严厉叱责李邑:“即使班超拥爱妻,抱爱子,西域建立军功的战士,还有一千余人,岂能都与班超一样?”又诏令李邑,前往班超军营,听候班超调遣。章帝诏令班超:“李邑一到军营,就留下他担任从事。”班超让李邑带着乌孙王子,返回京师。徐幹对班超说:“李邑此前诋毁君,欲败坏西域将领。而今,为何不按照诏书行事,留下李邑,再派遣其他官属,护送侍子到京师?”班超答:“君的见解疏浅!正因为李邑诋毁我,我才有意安排他护送侍子。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叫门,为何要担心他人诋毁!只图心中痛快,留下李邑,这不是忠臣所为。”

第二年,章帝再次派代理司马和恭等四人,率领八百汉军战士支援班超。班超征调疏勒、于阗军队,共同进攻莎车。莎车王暗中勾结疏勒王忠,以厚利相引诱,疏勒王忠背叛汉军,与于阗王联合,在西边固守乌即城。班超重新立疏勒王忠的府丞成大为疏勒王,调动尚未反叛的疏勒军队,进攻疏勒王忠,战事持续半年。康居派来精兵援助疏勒王,班超攻打乌即城受挫。当时,月氏刚刚与康居联姻,互为外援。班超派使者带去很多缣帛,送予月氏王,令月氏王晓谕康居王。康居王罢兵,带着疏勒王忠,返回康居。乌即城投降班超。

又过了三年,疏勒王忠向康居王借兵,返回故土,占据损中城,暗中勾结龟兹,派遣使者,向班超诈降。班超已经探明疏勒王诈降,表面上,仍然答应疏勒王的请求。疏勒王忠大喜,随即带着轻骑来见班超。班超暗中布置好埋伏,为疏勒王摆设酒宴。在酒宴上,班超大喝一声,令军吏当场绑缚疏勒王忠,斩首,歼灭疏勒王的余众,斩杀七百余人。从此以后,西域南道畅通。

第二年,班超征调于阗等国军队二万五千人,再次进攻莎车。龟兹王派遣左将军,征调温宿、姑墨、尉头军队,率领五万人来救援。班超召集众将校与于阗王商议:“如今兵少,不敌来犯贼寇,不如各自散去。于阗军队从东边走,长史率领军队从西边走,夜晚听到鼓声,同时出发。”班超暗中释放捕获的俘虏。龟兹王闻报大喜,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在西界阻击班超,温宿王率领八千骑兵在东界拦截于阗王。班超获知二虏已经出动,暗中布置兵马,在鸡鸣时分,杀向莎车营地。西域胡人大为震惊,阵脚大乱,四散奔逃。班超指挥斩杀五千余人,缴获马、牛、羊牲畜财物,不计其数。莎车国投降。龟兹等国也随后撤走。从此以后,班超威震西域。最初,月氏国帮助汉军进攻车师有功,此后,每年向汉朝贡献奇珍异物、符拔、狮子,同时向朝廷请求下嫁汉公主。班超拒绝月氏来使,打发回去,月氏王因此而心怀怨恨。和帝永元二年,月氏王派遣副王谢率领七万余人攻打班超。班超人少,战士们恐惧。班超鼓励战士们:“月氏国虽然兵多,然而,数千里以外翻越葱岭,运输滞后,不足挂虑!我们将谷物收割完毕,据城坚守,等待来敌耗尽军粮,会自动请降。不过数十日,即可解决战事。”月氏副王谢进攻班超,不能取胜,抢掠粮食,野外一无所获。班超估计月氏的军粮将要耗尽,一定会向龟兹求援,于是,派出数百汉军战士埋伏在东界。副王谢果然派遣骑兵,带着金银珠宝前往龟兹,请求援助。班超的伏兵一跃而起,拦击月氏骑兵,将派出的使者及随从全部宰杀,而后,将使者的首级展示给副王谢。谢大惊失色,派出使者向班超请罪,愿意撤军。班超答应放过月氏军队。从此,月氏国震恐,每年派人向汉朝进贡。

第二年,龟兹、姑墨、温宿先后投降,朝廷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,任命徐幹为长史,立白霸为龟兹王,派遣司马姚光护送龟兹王返回龟兹。班超与姚光一起,胁迫龟兹人废黜原龟兹王尤利多,拥立白霸为龟兹王。又派姚光带着尤利多返回京师。班超驻扎在龟兹的它乾城,徐幹驻扎在疏勒。西域只剩下焉耆、危须、尉犁尚未归附西域都护,仍然怀有二心,其余诸国全部平定。

永元六年秋天,班超征调龟兹、鄯善等八国军队,共计七万余人,还有吏士、商人,合计一千四百人,讨伐焉耆。大军来到尉犁国界,班超派人向焉耆、尉犁、危须晓谕利害:“西域都护率领大军前来,意欲安抚三国。如果你们能改过自新,重新向善,应该派遣大人来迎接,届时,都护会赏赐王侯以下官员,待安抚之事完毕,即撤军返回。今天,先赏赐国王彩绢五百匹。”焉耆王广派遣手下左将北鞬支,向大军送上牛酒慰劳。班超质问北鞬支:“你是匈奴侍子,掌握焉耆大权。都护亲自来,国王不来迎接,该当何罪。”有人建议班超杀了北鞬支。班超说:“你们不懂。此人权力重于国王,如今还未进入其国,先杀其大臣,只会令其怀疑,一旦整顿军队,加强战备,还怎么顺利抵达城下!”班超赏赐北鞬支,让北鞬支返回。焉耆王广与国中大臣很快来迎接班超,一直迎至尉犁,送上珍稀礼物。

焉耆有一处险隘,名字叫“苇桥”,焉耆王广封锁这座桥,欲阻挡汉军通过,进入焉耆。班超从其他通道涉水过河。七月晦日,班超抵达焉耆,距离焉耆城二十里,班超将军营扎在大水泽旁。焉耆王广深感意外,惊慌失措,又欲将国民迁往山中。焉耆左候元孟,此前在洛阳充当人质,秘密派遣使者前来汉营告知班超。班超斩杀使者,以表示不相信使者,而后,班超在军营大会西域诸国王,对外宣称要予以重赏。焉耆王广、尉犁王泛及北鞬支等三十余人相率来到军营。焉耆国相腹久等十七人担心被杀,逃入蒲类海,危须王没有来。大家坐下,班超疾言厉色,诘问焉耆王广:“危须王为何不来?腹久等人为何逃走?”遂喝令军吏,收捕焉耆王广、尉犁王泛等,在陈睦旧城诛杀,将首级送往京师。班超指挥大军烧杀抢掠,斩杀五千余人,抓获俘虏一万五千人,缴获马、牛、羊三十余万头,重新立元孟为焉耆王。班超在焉耆驻留半年,加以安抚。从此,西域五十余国皆在西域都护的统治下,陆续向洛阳送去人质,愿意内属汉朝。

第二年,和帝下诏:“在以往,匈奴霸占西域,骚扰河西,永平末年,河西城门不得不白昼关闭。先帝痛感边郡百姓深受匈奴侵害,诏令汉军将帅扫荡西部贼寇,攻破白山,大军进抵蒲类海,攻破车师。西域诸国受到震慑,纷纷响应汉军,西域道路恢复畅通。此后,先帝设置都护。焉耆王舜、舜的儿子忠阴谋叛逆,占据险关要隘,杀害西域都护,汉军将士全军覆没。先帝考虑到百姓屡经战祸,担心再起兵戈,派军司马班超前往西域,在于阗以西驻军,安抚西域诸国。班超跨越葱岭,翻越悬渡险隘,在西域经营二十二年,西域诸国莫不臣服汉朝。班超为西域诸国改立国王,安绥百姓,没有劳动朝廷大军远涉万里征战,获得远方夷人向心归附,西域诸国和睦相处。班超代天讨伐叛逆,为西域诸国百姓消除宿怨,为汉军将士洗雪耻辱。《司马兵法》讲:‘对有功将士的奖赏,不应超过该赏之时的一个月,要迅速让人看到,以激励将士,为国立功。’封班超为定远侯,享受食邑一千户。”

班超在西域长久驻守,到了晚年,思念故土。永元十二年,班超上疏:“臣听说,太公望受封在齐国,之后,五代人依然葬在京畿。狐死首丘,代马依风。周室、齐国均在中原千里之内,小臣在异域万里以外,怎么能没有依风、首丘之哀思?蛮夷的习俗,敬畏壮年,侮慢老人。臣班超犬马齿衰,常担心已经年迈,奄忽间会客死他乡,孤魂漂泊,不知所归。在往昔,苏武滞留匈奴十九年,而今,臣幸得以奉使节,携带金印,在西域担任都护,如果能以寿终,葬在驻扎之地,死无遗恨。然而,臣依然担心,后面将领、名臣,相继老死。臣不敢奢望回到酒泉,但愿生入玉门关。臣年迈体衰,精神倦怠,冒死罪启奏陛下,谨送儿子班勇,与贡献的礼物一起入塞。趁臣还活在世间,让儿子目睹中原。”班超的妹妹班昭,嫁给同郡人曹寿,也向朝廷上书,为班超返回故土,奏请朝廷:

妾的同父异母哥哥——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,幸得以纤细功劳,蒙受陛下厚恩,爵位封至列侯,位列二千石官员中。天恩浩荡,诚非班超所能承受。最初,班超出使西域,志在捐躯,效命朝廷,侥幸立下微功。恰逢陈睦被杀,西域道路阻断,班超遂以孤身,在异域辗转奋斗。班超晓谕西域诸国,由于胡兵众多,每次临战,班超都要身先士卒,多次遭受创伤,仍然不避危险,奋力拼杀。蒙受陛下神灵护佑,班超幸得以在沙漠之域存活至今,前后三十余年,骨肉生离死别,不能相见。当年,跟随班超奔赴西域的战士,大多已经亡故。班超年龄最长,已经七十余岁,年迈体衰,疾病缠身,头发皆已灰白,双手战栗,老眼昏花,耳目昏聩,仅能依靠拐杖助行。班超诚愿意竭尽绵薄,报效陛下,奈何岁月迟暮,犬马齿落。蛮夷之性,侮慢老人,班超旦暮间,恐怕不久于人世。英雄落寞,久不见新人代替,班超担心,西域有奸宄猾虏怀有不测之心,恐有叛逆之事发生。而朝中公卿,对于异域将士,只是抱着权宜之计,并未有深谋远虑之策。一旦有变故,班超但恐力不从心,对上损害国家累世之功,对下舍弃忠臣竭力之用,诚可哀痛。于万里以外,班超传递书信,力陈愚忠,遥望中原,祈盼回音。延颈眺望,于今已有三年,尚未得到朝廷答复。
妾窃以为:在古代,十五岁为国家从军当兵,六十岁即可返回家乡,安度晚年,不再担任职务。陛下以至孝治理天下,天下万国,欢欣鼓舞,即使小国之臣,也能得到朝廷恩赏。班超位列侯爵,职在二千石,妾故敢冒死罪,代替班超求情,恳请允许班超在中原安度晚年。班超得以生还,重新看到阙庭,满足战士报国之志,国家再无远征之虑,西域再无仓促之战。班超如果能获得文王葬骨之恩,犹如田子方受赐老马之惠。《诗经》讲:“民亦劳苦,祈盼小康,惠此中原,以绥四方。”班超有书信与妾诀别,担心此生再难以相见。妾泪眼婆娑,沾湿书信,哀伤班超,以壮年远赴西域,为国家竭力尽忠,奔波于荒漠戈壁,以疲惫衰迈之年,弃骸骨于旷野,诚可哀痛。如不能蒙受朝廷救护,班超去世之后,一旦有变故发生,妾恳请陛下能赦免班超的家眷,犹如赵括母亲向赵王、卫姬向卫国国君奏请免罪。妾愚戆不懂大义,触犯忌讳。

奏书递上,和帝读罢,深受感动,下诏征调班超回京师。

班超在西域三十一年,永元十四年八月回到洛阳,和帝拜班超为射声校尉。在军中,班超患有疾病,胸肋间常会隐隐作痛,抵达洛阳,病情加重。和帝派中黄门前来探视,赐予医药。当年九月,班超病逝,享年七十一岁。朝廷上下为之哀痛,国家失去栋梁之臣。和帝派使者吊唁,赏赐丧礼钱极为丰厚。班超的儿子班雄继承爵位。

班超被召回洛阳当年,朝廷任命戊己校尉任尚继任西域都护,任尚在与班超交接都护事宜时,请教班超:“君侯在西域三十余年,而今,由小人代替君侯远赴西域任职,任重道远。小人思虑浅陋,望君侯以良策教诲。”班超回答:“臣年老昏聩,任君多年担当大任,岂是班超之辈所能比拟!如果一定要让臣献上忠言,谨奉献几点,仅供参考。塞外驻防将士并非人们所讲的孝子贤孙,都是因为犯下某项罪行,被朝廷流放至边疆屯垦的刑徒。西域蛮夷更是怀有禽兽之心,难以驯养,极易反叛。君的性情急躁易怒,水至清则无大鱼,政苛查则难御众,遇事宜取宽容,行事简易,宽恕小过。把握要点,即可保证无忧。”辞别班超,任尚私下里对亲信讲:“我以为班君应该有奇谋良策,今天听了班超所言,不过尔尔。”任尚在西域都护任上数年,西域诸国相继反叛,任尚以统领无方,被召回。正如班超当年告诫的一样。

班超有三个儿子,长子班雄,几次升迁,担任屯骑校尉。恰逢叛羌寇掠三辅,皇帝下诏,诏令班雄率领五营士兵屯驻在长安,就此拜为京兆尹。班雄去世,嗣子班始继承爵位,班始娶了清河孝王的女儿阴城公主。阴城公主是顺帝的姑姑,恃贵骄横,不守妇道,与他人淫乱,在帷幄中与嬖人做爱,还要班始入室观看,让班始伏在床下。班始积羞成怒,顺帝永建五年,班始忍无可忍,拔刀杀了公主。顺帝闻报,大怒,将班始腰斩,还牵连到班始的同父异母兄弟,皆被杀头示众。班超的小儿子班勇。

班勇,字宜僚,从小就有父亲敢作敢为的性格。安帝永初元年,西域反叛,安帝拜班勇为军司马,班勇与哥哥班雄领兵出敦煌,接回西域都护及驻守在西域的汉军将士。之后,安帝撤销西域都护,前后十余年,西域不再有汉军驻守。

安帝元初六年,敦煌郡太守曹宗派遣长史索班率领一千余人,驻守在伊吾,车师前王和鄯善王前来归降。又过了几个月,北单于与车师后国联合,进攻索班,索班战死。匈奴随后进攻车师前王,占据西域北道。鄯善王告急,向敦煌郡太守曹宗求救。曹宗奏请朝廷,派五千汉军反击匈奴,同时为索班报仇,收复西域。邓太后召班勇到朝廷来与大臣们共商对策。朝中公卿,大多赞同关闭玉门关,加强守卫,放弃西域。班勇上奏:“在往昔,孝武皇帝担忧匈奴统领域外百蛮,威逼汉朝边郡要塞亭障,肆意袭扰中原,武帝决心凿通西域,阻断匈奴与西域的联系。当时,廷议者皆以为这样可以剥夺匈奴的财富来源,斩断其右臂。后来,遭遇王莽篡汉,盗取神器,对海内外百姓征求无度,致使匈奴、西域胡人愤怒,相继叛汉。世祖中兴汉室,还未曾有余暇兼顾外事。匈奴自恃强大,在西域驱使诸国,及至明帝永平年间,匈奴多次进攻敦煌,河西诸郡再次受到袭扰,不得不在白昼紧闭城门。孝明帝为宗庙社稷深谋远虑,诏令将军率领汉军出征西域,匈奴在汉军打击下仓皇遁逃,边境恢复安宁。及至和帝永元年间,西域诸国归附汉朝,在此期间,西部羌寇叛乱,西域通道又被阻断。北匈奴欺凌西域诸国,逼迫诸国缴纳欠税,还提高赋税的标准,严格限定缴纳日期。鄯善、车师等西域国家愤怒至极,皆愿意归附汉朝,思念汉德,然而道路不通。此前,西域诸国反叛,皆因为在西域的汉朝派驻官员举措失当,激起西域胡人怨恨,这些官员也蒙受其害。而今,敦煌郡太守曹宗,只是对汉朝驻西域官员的失败感到耻辱,欲向匈奴复仇,并没有总结出汉军出兵的经验与教训,没有从全局出发,审时度势,分析汉军驻守西域的重要性,只是想在域外的蛮荒之地建立功业。欲求万无一失,很难做到,一旦兵连祸结,悔之晚矣。如今国家储备有限,战士出征,难以陆续派出后援,局面一旦失控,则会向域外蛮夷示弱,朝廷将会陷入左支右绌的窘境。臣愚以为,出兵西域之策不可取。在以往,敦煌郡向西域派出三百营兵,定期轮换。如今,朝廷可设置护西域副校尉,驻地暂且设在敦煌,仿照明帝永元年间旧例。还可以派出西域长史,率领五百人,驻扎在楼兰,西边把守住通往焉耆、龟兹的道路,南边加强鄯善、于阗的信心,北边阻挡匈奴的进攻,东边靠近敦煌,这是较为稳妥的做法。”

尚书诘问班勇:“如果设立副校尉,有哪些好处?如果设置长史,驻扎在楼兰,又有何利害?”班勇答:“在往昔,永平末年,汉朝恢复西域通道。最初,朝廷派中郎将驻扎在敦煌,后来,设置副校尉驻扎在车师,这样,既可以控制西域,还可以禁止内地汉人随意侵犯胡人。此项政策实施,西域胡人向心归汉,匈奴胆寒。而今,鄯善王尤还是汉人的外孙,匈奴一旦得志于西域,尤还必死无疑。西域胡人虽然其行为形同鸟兽,也知道趋利避害,如果有汉军驻扎在楼兰,足以招抚胡人归心,臣愚认为,这就是利害。”长乐宫卫尉镡显、廷尉綦母参、司隶校尉崔据诘难班勇:“此前,朝廷之所以放弃西域,是因为无益于中原,花费巨大,难以保证供给。而今,车师已经臣服于匈奴,鄯善也难以确保效忠于汉朝。一旦发生变故,你能保证北匈奴不会为害边郡?”班勇答:“而今,中原设置州牧,是为了防止郡县官员奸猾,盗贼出没。如果州牧能够保证盗贼不再出没,臣也愿意保证匈奴不再成为边害。打通西域,匈奴一定会遭到削弱,匈奴遭到削弱,对汉朝边郡的危害势必会减轻。与其把西域的财富,拱手让给匈奴,不如按照既定方略,斩断其右臂!朝廷设置副校尉,用以安抚西域,设置长史,用以怀柔西域诸国。如果放弃西域,不再设置汉朝官吏,西域诸国一定会绝望。绝望之后,只能向北匈奴俯首称臣,那么沿边各郡也一定会再次遭受匈奴侵害。臣担心,河西的城门,恐怕又要在白昼关闭。如今,不能恢宏朝廷之美德,却纠缠于屯垦戍边之花费。只怕北匈奴的袭扰,又将让边郡燃起烽火,到那时,花费只会更加大,这哪里是安边的长策!”太尉府掾史毛轸诘难班勇:“如果重新设置校尉,那么西域的驼队,将会来往于西域与京师,还要互派使者,西域诸国将会索求无度。给吧,花费巨大,难以维持,不给吧,则会失去西域归心。一旦为匈奴所制,还要派兵救援,这岂不是又要启动干戈。”班勇答:“如果把西域让与匈奴,让匈奴对大汉的厚遇感恩戴德,不再对边郡袭扰,也未尝不可,然而,这是不可能之事。匈奴获得西域,只会大肆抢掠,增加其财赋收入,同时扩充兵马,更有可能袭扰边郡。这样做的结果,只能是为仇敌增加财源,加强凶顽戎狄的力量。汉朝在西域设置校尉,可以向西域民众宣示汉德,展示武威,以此收服西域,向心归附汉朝,同时阻止匈奴觊觎西域的野心。所有开支,不会耗费国家太多财力。而且,西域诸国,并没有非分要求,他们来汉朝进贡,经商贸易,只不过是一些食用开支。如果拒绝西域诸国的请求,其结果只能是促使西域倒向匈奴。匈奴增加西域的力量,会对并州、凉州大肆掳掠,那么中原的花费,又何止千亿!设置校尉的确利大于弊。”最后,邓太后采纳班勇的建议,重新在敦煌郡安排三百营兵,西域副校尉暂时驻扎在敦煌,意欲对西域诸国实施羁縻。然而,汉军仍然不能走出驻扎点。再后来,匈奴果然与车师多次袭扰边郡,河西诸郡饱受其害。

安帝延光二年夏天,安帝任命班勇为西域长史,率领五百汉军驻扎在柳中。第二年正月,班勇进抵楼兰,因为鄯善归附汉朝,特别为鄯善王的印绶加上三根绶带。龟兹王白英仍然犹豫,班勇向龟兹王晓谕汉朝恩信,最终,白英率领姑墨、温宿国王,自我绑缚,前来投降。班勇趁势调动西域诸国步骑兵一万余人,杀向车师前王庭,在伊和谷赶走匈奴伊蠡王,俘虏车师前国军队五千余人。从此以后,车师前国控制的西域北道,重新打通。班勇凯旋,在柳中屯田。

延光四年秋天,班勇征调敦煌郡、张掖郡、酒泉郡六千骑兵,加上鄯善、疏勒、车师前国的军队,进攻车师后王军就,大败军就。俘虏八千余人,缴获马、牛、羊牲畜五万余头。擒获军就及匈奴持符节使者,将车师后王军就与匈奴使者带到索班当年遇害的地方,斩首,祭奠亡灵,为索班报仇,而后,将首级传送至京师。顺帝永建元年,朝廷立车师后国原王子加特奴为车师后王。班勇又派出汉军一名校官,杀了东且弥王,立其他种人为东且弥王,车师六国全部平定。

这年冬天,班勇征调西域诸国军队反击匈奴呼衍王,呼衍王落荒逃走,余众二万余人投降班勇。班勇擒获单于的堂兄,命令加特奴亲手杀了单于的堂兄,以此断绝车师与匈奴的关系。北单于亲自率领一万余骑兵,进攻车师后国,前进至金且谷,班勇派代理司马曹俊,率领汉军驰援车师后国。单于引兵退走,曹俊追上匈奴,斩杀匈奴贵族骨都侯,匈奴呼衍王迁徙至枯梧河上游。从此以后车师再无匈奴活动的踪迹,西域诸国安定下来,只有焉耆王元孟尚未向汉军投降。

顺帝永建二年,班勇上奏朝廷,奏请攻打元孟。朝廷派遣敦煌郡太守张朗率领河西四郡三千汉军,支援班勇。同时,班勇征调西域诸国军队四万余人,分两路出击。班勇率领大军从南道出击,张朗率领大军从北道出击,约定在焉耆国会齐。张朗此前犯有罪过,欲立功赎罪,先期抵达爵离关,派遣军司马率领部分汉军担任前锋,首战俘虏二千余人。元孟担心被杀,派遣使者前来乞降。张朗径直深入焉耆国,受降而还。元孟不肯绑缚双手来汉军大营,只是派遣儿子前来洛阳阙门,向朝廷贡献财物。张朗此战建立大功,得以免罪。班勇延期抵达,被召回京师,投入监狱,后获得赦免,在家中去世。

梁慬,字伯威,北地郡弋居县人。父亲梁讽,曾担任州宰。和帝永元元年,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北匈奴,任命梁讽为军司马,命令梁讽先期抵达匈奴王庭,带着黄金、缣帛,向北单于宣示汉朝武威,招降归附者一万余人。后来,因为做事情不符合窦宪旨意,梁讽被判为髡发刑,发配至武威郡,武威郡太守秉承窦宪的旨意,杀了梁讽。窦氏家族败亡,和帝了解到梁讽受窦宪迫害致死的经过,征召梁慬,拜为郎中。

梁慬为人勇敢,慷慨好义,勇于建立功名。最初,梁慬在车骑将军邓鸿幕府担任军司马,两次升迁,殇帝延平元年担任西域副校尉。梁慬赴任,行至河西,恰逢西域诸国反叛,在疏勒攻打西域都护任尚。任尚上书向朝廷求救。朝廷指令梁慬率领河西四郡羌胡组成的军队,有五千骑兵,驰援西域都护,还未抵达,任尚已经解围。之后,朝廷征召任尚返回京师,任命骑都尉段禧继任西域都护,任命西域长史赵博为骑都尉。段禧、赵博在它乾城驻守。它乾城很小,梁慬认为它乾城难以固守,向龟兹王白霸游说,欲进入龟兹,与白霸共同守卫龟兹。白霸答应梁慬。手下官员向白霸提出异议,劝谏白霸,白霸不听。梁慬入城,派遣手下将领迎接段禧、赵博,两军合计有八九千人。龟兹官吏叛变,背叛龟兹王,与温宿、姑墨合兵一处,率领数万人马,包围龟兹城。梁慬等人率领汉军出城,大败叛军。战事延续几个月,西域胡人败走,汉军乘胜追击,斩杀一万余人,俘虏胡人数千,缴获骆驼牲畜数万头,龟兹得以平定。此时,西域道路仍然不通,送往朝廷的公文难以传递,前后有一年时间,朝廷为西域汉军担忧。朝中公卿在廷议时,认为西域遥远,西域诸国多次反叛,汉军士兵在西域屯田,花费巨大。安帝永初元年,朝廷决定撤销西域都护,派遣骑都尉王弘征调关中汉军前去迎接梁慬、段禧、赵博,以及驻守在伊吾卢、柳中屯田的汉军将士。

安帝永初二年春天,西域汉军撤至敦煌。恰逢羌人叛乱,朝廷征调大军西征,镇压叛乱。安帝下诏,诏令梁慬留在河西,支援前去镇压的汉军。梁慬进抵张掖郡日勒县。羌人叛乱部落共计有一万余人,攻打亭候,杀害官吏、百姓。梁慬指挥汉军反击,大败叛乱羌人,乘胜追至昭武县,叛乱羌人四散逃走,能脱身者仅有十分之二三。及至汉军抵达姑臧县,羌人君长率领三百余人,投降梁慬,梁慬予以安抚,劝他们返回故地。河西四郡得以平定。

梁慬接受诏命,驻扎在金城郡,听说羌人又在寇掠三辅,抵近皇家园陵。梁慬率领汉军,赶赴三辅,在武功县美阳关与羌人交战。在战场上,梁慬身负重伤,仍然奋不顾身,奋勇杀敌,大败叛乱羌人,夺回被抢走的平民百姓,缴获马、牛、羊牲畜无数。叛乱羌人四散奔逃。朝廷嘉奖梁慬,安帝多次颁发玺书,慰劳梁慬,委以重任,诏令梁慬负责西部防务,此后,又诏令梁慬节度西部汉军。

安帝永初三年冬天,南单于与乌桓君长先后反叛。安帝诏令大司农何熙代行车骑将军职事,中郎将庞雄为副将,率领羽林五校营士,又征调沿边十个郡的汉军两万余人,加上辽东郡太守耿夔率领的鲜卑族人,共同参与平叛。安帝下诏,诏令梁慬代行度辽将军职事。庞雄与耿夔进攻匈奴奥鞬日逐王,大败匈奴。南单于亲自率领匈奴大军,在美稷县围困中郎将耿种。战事延续几个月,匈奴的进攻愈发紧急,耿种向汉军求救。第二年正月,梁慬率领八千余人驰援耿种,进抵属国故城,与匈奴左将军、乌桓君长率领的叛军大战,斩杀叛军主将,战场上杀敌三千余人,俘虏南单于的妻子儿女,缴获的财物不计其数。南单于亲自率领七八千骑兵迎战汉军,包围梁慬。梁慬身披铠甲,往来冲杀,所向披靡。南匈奴败退,撤回虎泽县。当年三月,何熙率领汉军进抵五原郡曼柏县,不幸染上重病,不能前进。何熙派遣庞雄与梁慬、耿种,率领一万六千步骑进攻虎泽县。汉军烽火连营,逐步向前移动。南单于惊恐万状,派左奥鞬日逐王前来向梁慬乞降。梁慬布置汉军,摆开阵势,接受匈奴投降。南单于脱下鞋帽,光头跣脚,反绑双手,低垂着头,送上人质。此时,何熙在军中病逝。安帝拜梁慬为度辽将军。庞雄返回朝廷,继续担任大鸿胪。庞雄,巴郡人,有胆略,堪称名将。

第二年,安定郡、北地郡、上郡遭到羌寇掳掠。边郡谷米腾贵,人口流失,不能自保。安帝下诏,令梁慬征调汉军迎回三郡太守,又派遣将领,护送当地官吏百姓暂且迁移至右扶风安置。梁慬派遣南单于哥哥的儿子优孤涂奴率领大军迎接。安置妥当,梁慬以涂奴护送边郡太守家属有功,授予涂奴羌侯印绶,为此,梁慬以擅自授印被捕入狱,以免职抵罪。第二年,校书郎马融上书,为梁慬、护羌校尉庞参申诉,安帝下诏,赦免梁慬、庞参。详情记载在《庞参传》。

恰逢叛羌再次寇掠三辅,关中盗贼,异常活跃。安帝拜梁慬为谒者,率领汉军平叛。梁慬抵达湖县,不幸病逝。

何熙,字孟孙,陈国人。年轻时,何熙胸怀大志。和帝永元年间,何熙担任谒者。何熙身高八尺五寸,仪表威严,在宫殿上负责赞礼,声音洪亮,和帝很欣赏。此后,和帝擢拔何熙为御史中丞,改任司隶校尉、大司农。及至何熙在军中患病,临终前,何熙遗言家属,施行薄葬。何熙有三个儿子:何临,何瑾,何阜。何临、何瑾有施政才能。何阜有俊才,去世得早。何临的儿子何衡,曾担任尚书,为人正直,受到当时人称赞。因为替李膺等人申冤,何衡被捕入狱,此后被免去职务,回到家中。

评论如下:在东汉前期,朝廷政治清明,勤修文治,文官能够充分发挥作用。勇敢兼有武略的将军,难以奋其武威,建立武功。尽管如此,仍然有一批浑身是胆、建立功名的将军,在战场上奋不顾身,与戎狄奋力拼杀。像祭肜、耿秉,制服匈奴,像班超、梁慬,远赴西域,建立丰功伟绩。之后,这些武将享受爵位,功绩荐于宗庙,刻石勒碑,留给后人,成为一代名将。

赞辞如下:定远慷慨,专功西遐。坦步葱、雪,咫尺龙沙。慬亦抗愤,勇乃负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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