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释氏以正、五、九月为三长月，故奉佛者皆菇素（1）。其说云：“天帝释以大宝镜（2），轮照四天下（3），寅、午、戌月（4），正临南赡部洲，故当食素以徼福（5）。官司谓之‘断月’（6），故受驿券有所谓羊肉者，则不支。俗谓之‘恶月’，士大夫赴官者，辄避之。或人以谓唐日藩镇莅事（7），必大享军，屠杀羊豕至多，故不欲以其月上事，今之他官，不当尔也。”然此说亦无所经见。予读《晋书·礼志》，穆帝纳后欲用九月（8），九月是“忌月”。《北齐书》云高洋谋篡魏（9），其臣宋景业言（10）：“宜以仲夏受禅。”或曰：“五月不可入官，犯之，终于其位。”景业曰：“王为天子，无复下期，岂得不终于其位乎。”乃知此忌相承，由来已久，竟不能晓其义及出何经典也（11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奉佛者皆茹素：汉族佛教茹素的风习，是由梁武帝的提倡而普遍施行的。其他如藏传佛教、南传佛教，并没有不能食肉的戒律。三长月皆自一日至十五日持过午不食之戒，谓之三斋，此风盛行于唐宋时。

 

（2）天帝释：姓释迦，名天帝释，佛教护法神。

 

（3）四天下：四大部洲。佛教的空间观念，须弥山是此世界的中心，日月星辰都在山四周的半空中巡行；在须弥山脚下深海环绕，海水当中有四大部洲，即东胜身洲（东胜神洲）、南赡部洲（人类生活的地球即处此洲）、西牛贺洲、北俱卢洲。

 

（4）寅、午、戌（xū）月：十二地支纪月，夏历以正月为寅月，则午月为五月，戌月为九月。

 

（5）徼（yāo）福：祈福。

 

（6）官司谓之“断月”：《新唐书·高祖本纪》：“（武德二年）诏自今正月、五月、九月，不行死刑，禁屠杀。”

 

（7）莅（lì）事：视察，处理公务。

 

（8）穆帝：即晋穆帝司马聃。

 

（9）《北齐书》：二十四史之一，唐李百药撰。高洋：高欢次子，累封齐王，后杀东魏孝静帝自立，国号齐，史称“北齐”。

 

（10）宋景业：广宗（今河北威县）人。历仕东魏、北齐。

 

（11）不能晓其义及出何经典：顾炎武《日知录》卷三十《正五九月》：“正、五、九月不上任，自是五行家言，不缘屠宰，其传已久，亦不始于唐时。……考《左传》，郑厉公复公父定叔之位，使以十月入，曰：‘良月也，就盈数焉。’而颜师古注《汉书》‘李广数奇’，以为‘命只不耦’，是则以双月为良，只月为忌。喜耦憎奇，古人已有之矣。”

 

【翻译】

 

佛教以正月、五月、九月为三长月，所以信佛的都吃素。佛教说法是：“天帝释用大宝镜，轮流遍照四大部洲，寅、午、戌三个月，正好临照南赡部州，所以应当吃素以祈福。官府称为‘断月’，所以驿站收到驿券中的羊肉券，则不支付。俗世称为‘恶月’，士大夫上任做官，要避开这三个月。有人说唐代藩镇大员到官视事，必定大大地犒赏军队，屠杀的猪和羊非常多，所以不愿在这三个月任事，现在做其他官，不应如此。”然而这一说法也无从查考。我读《晋书·礼志》，晋穆帝想在九月娶皇后，而九月是“忌月”。《北齐书》记载高洋阴谋篡魏，大臣宋景业说：“最好在仲夏五月受禅。”有人说：“五月不可到官上任，要是违犯了，就会老死在那个官位上。”景业说：“大王做了天子，不会再有比这更大的期望，哪能不终于其位呢。”由此可知这一禁忌递相传承，由来已久，终究也不能确知其义以及出自哪部经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