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刘禹锡有《寄毗陵杨给事》诗云（2）：“曾主鱼书轻刺史（3），今朝自请左鱼来（4）。青云直上无多地，却要斜飞取势回。”（5）以其时考之，盖杨虞卿也。案，唐文宗大和七年，以李德裕为相，与之论朋党事。时给事中杨虞卿、萧澣，中书舍人张元夫依附权要（6），上干执政，下挠有司。上闻而恶之，于是出虞卿为常州刺史（7），澣为郑州刺史（8），元夫为汝州刺史（9），皆李宗闵客也。它日，上复言及朋党，宗闵曰：“臣素知之，故虞卿辈，臣皆不与美官。”德裕曰：“给事中、中书舍人非美官而何！”宗闵失色。然则虞卿之刺毗陵，乃为朝廷所逐耳，禹锡犹以为自请（10），诗人之言，渠可信哉！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杨虞卿（？—835）：弘农（治今河南灵宝）人。唐宪宗元和五年（810）进士，早年以名节自砺，后与牛僧孺、李宗闵朋比唱和，时号党魁，官至给事中、工部侍郎、京兆尹。卒以贬死。

 

（2）《寄毗陵杨给事》：此诗作于唐文宗大和七年（833），杨虞卿自给事中出为常州刺史，刘禹锡时为苏州刺史。毗陵，常州的古称。

 

（3）鱼书：朝廷任免州郡长官时所颁赐的鱼符和敕书。轻：唐代官场重京官而轻外任。

 

（4）左鱼：鱼符的左半。刺史持左半鱼符赴州，与州库所藏右鱼合契为验。

 

（5）按，瞿蜕园《刘禹锡集笺证》：“（此诗）言前日犹以刺史许人，今乃自为刺史，正当青云直上之日而有此颠蹶，不过暂时屈抑耳。”

 

（6）萧澣（？—836）：兰陵（今属山东）人。大和七年自给事中出为郑州刺史。

 

（7）常州：隋废晋陵郡，置常州。今属江苏。

 

（8）郑州：北周时置荥州，隋改为郑州。今属河南。

 

（9）汝州：隋改伊州置汝州。今属河南。

 

（10）犹以为自请：按，刘禹锡言“自请”，盖因苏、常二州比邻，杨虞卿又是白居易妻族，故委婉言之，并非不知其实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刘禹锡《寄毗陵杨给事》诗云：“曾主鱼书轻刺史，今朝自请左鱼来。青云直上无多地，却要斜飞取势回。”根据写诗的时间考证，杨给事指的是杨虞卿。案，唐文宗大和七年，以李德裕为相，皇帝与他讨论朋党之事。当时给事中杨虞卿、萧澣，中书舍人张元夫依附权贵，在上冒犯执政大臣，在下干扰各级部门。皇帝听说了很厌恶，于是外放杨虞卿为常州刺史，萧澣为郑州刺史，张元夫为汝州刺史，此三人都是李宗闵门客。有一天，皇帝又说及朋党，李宗闵说：“臣对此一直都很清楚，所以杨虞卿等人，臣都不曾给他们美官。”李德裕说：“给事中、中书舍人不是美官是什么？”李宗闵吓得脸色都变了。如此说来，杨虞卿出任常州刺史，原是被朝廷贬逐的，刘禹锡还说是自请外任，诗人的话，岂可轻信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