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斋随笔

【原文】

 

李广以私忿杀霸陵尉（1），上书自陈谢罪。武帝报之曰：“报忿除害，朕之所图于将军也。若乃免冠徒跣（2），稽颡请罪（3），岂朕之指哉！”张敞杀絮舜，上书曰：“臣待罪京兆（4），絮舜本臣素所厚吏，以臣有章劾当免，受记考事，谓臣‘五日京兆（5）’，背恩忘义。臣窃以舜无状，枉法以诛之。臣贼杀不辜，鞫狱故不直（6），死无所恨。”宣帝引拜为刺史。汉世法令，最恶诞谩罔上。广、敞虽妄杀人，一语陈情，则赦之不问，所以开臣下不敢为欺之路也。武帝待张汤非不厚，及问鲁谒居事（7），谓其怀诈面欺，杀之不贷，真得御臣之法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（1）李广以私忿杀霸陵尉：《史记·李将军列传》：“尝夜从一骑出，从人田间饮。还至霸陵亭，霸陵尉醉，呵止广。广骑曰：‘故李将军。’尉曰：‘今将军尚不得夜行，何乃故也！’止广宿亭下。居无何，匈奴入杀辽西太守，败韩将军，后韩将军徙右北平。于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。广即请霸陵尉与俱，至军而斩之。”

 

（2）跣（xiǎn）：赤脚。

 

（3）稽颡（sǎng）：以额触地跪拜。

 

（4）待罪：大臣上奏时的自谦之辞。字面意思是力不胜任必将获罪。

 

（5）五日京兆：《汉书·张敞传》载，张敞因友人杨恽罪案受牵连，其属下絮舜以为张敞即将罢官，“不肯为敞竟事，私归其家。人或谏舜，舜曰：‘吾为是公尽力多矣，今五日京兆耳，安能复案事？’敞闻舜语，即部吏收舜系狱。是时，冬月未尽数日，案事吏昼夜验治舜，竟致其死事。舜当出死，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：‘五日京兆竟何如？冬月已尽，延命乎？’乃弃舜市。”

 

（6）不直：断狱不公。

 

（7）鲁谒居：张汤宠吏。张汤与李文有嫌隙，鲁谒居构陷诬告致其死，张汤心知鲁谒居为之，自往视疾，为鲁谒居摩足。汉武帝问及李文事，张汤佯为不知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李广因私怨杀了霸陵尉，上书说明情况请罪。汉武帝回复说：“报仇除害，这正是朕对将军的期望。至于免冠赤脚，叩头请罪，岂是朕愿意看到的！”张敞杀了絮舜，上书说：“臣任京兆尹，絮舜本是臣一直看重的官员，因为臣受奏章弹劾将被免职，接受审查，就说臣‘五日京兆’，忘恩负义。臣窃以为絮舜极其放肆，就违法杀了他。臣杀害无罪之人，故意断狱不公，死而无怨。”汉宣帝拜他为刺史。汉朝法令，最忌恨虚伪欺诈蒙骗皇帝。李广、张敞虽然妄自杀人，一番话陈述真实情况，则赦免不予追究。这是用来引导臣子不敢欺君的办法。武帝对张汤并非不看重，当问到鲁谒居的事情，认为张汤心怀诡诈当面欺君，就毫不留情杀了他，这真是掌握了驾驭臣子的办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