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公元年
【原文】
[经]
元年春〔1〕,王〔2〕。
三月,晋人执宋仲幾于京师。
夏六月癸亥,公之丧至自乾侯。
戊辰,公即位。
秋七月癸巳,葬我君昭公。
九月,大雩。
立炀宫〔3〕。
冬十月,陨霜杀菽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元年:公元前509年。
〔2〕杜注:“公之始年而不书‘正月’,公即位在六月故。”
〔3〕炀宫:炀公之庙。炀公为伯禽子,考公弟,名熙。鲁建炀宫,为申兄终弟及之义,盖定公为昭公之弟。
【原文】
[传]
元年春,王正月辛巳,晋魏舒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,将以城成周。魏子莅政〔1〕。卫彪傒曰:“将建天子〔2〕,而易位以令〔3〕,非义也。大事奸义,必有大咎。晋不失诸侯,魏子其不免乎!”是行也,魏献子属役于韩简子及原寿过〔4〕,而田于大陆〔5〕,焚焉。还,卒于宁〔6〕。范献子去其柏椁〔7〕,以其未复命而田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莅政:代天子主持政事。
〔2〕建天子:建造天子的居所。
〔3〕易位:改自己臣位而居君位。
〔4〕原寿过:周大夫。
〔5〕大陆:在今河南获嘉县西北。
〔6〕宁:在今获嘉县西。
〔7〕柏椁:柏木外棺,是大臣所用,范献子去之,以示贬。
【原文】
孟懿子会城成周。庚寅,栽〔1〕。宋仲幾不受功〔2〕,曰:“滕、薛、郳,吾役也〔3〕。”薛宰曰:“宋为无道,绝我小国于周,以我适楚。故我常从宋。晋文公为践土之盟,曰:‘凡我同盟,各复旧职。’若从践土,若从宋,亦唯命。”仲幾曰:“践土固然〔4〕。”薛宰曰:“薛之皇祖奚仲,居薛以为夏车正。奚仲迁于邳〔5〕,仲虺居薛,以为汤左相。若复旧职,将承王官,何故以役诸侯?”仲幾曰:“三代各异物〔6〕,薛焉得有旧?为宋役,亦其职也。”士弥牟曰:“晋之从政者新〔7〕,子姑受功。归,吾视诸故府〔8〕。”仲幾曰:“纵子忘之,山川鬼神其忘诸乎?”士伯怒,谓韩简子曰:“薛征于人,宋征于鬼,宋罪大矣。且己无辞而抑我以神,诬我也。启宠纳侮,其此之谓矣。必以仲幾为戮〔9〕。”乃执仲幾以归。三月,归诸京师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栽:设版筑填土。
〔2〕功:任务。
〔3〕吾役:我们的徒役。
〔4〕固然:谓践土之盟所说也是以薛为宋属国。
〔5〕邳:在今江苏邳县。
〔6〕各异物:事不同。
〔7〕新:指韩简子新为卿。
〔8〕故府:存放档案之处。
〔9〕戮:同“辱”。
【原文】
城三旬而毕,乃归诸侯之戍。
齐高张后,不从诸侯〔1〕。晋女叔宽曰:“周苌弘、齐高张皆将不免。苌叔违天,高子违人。天之所坏,不可支也。众之所为,不可奸也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杜注:“后期,不及诸侯之役。”
【原文】
夏,叔孙成子逆公之丧于乾侯〔1〕。季孙曰:“子家子亟言于我,未尝不中吾志也〔2〕。吾欲与之从政,子必止之〔3〕,且听命焉〔4〕。”子家子不见叔孙,易几而哭〔5〕。叔孙请见子家子,子家子辞,曰:“羁未得见,而从君以出。君不命而薨,羁不敢见。”叔孙使告之曰:“公衍、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。若公子宋主社稷〔6〕,则群臣之愿也。凡从君出而可以入者,将唯子是听。子家氏未有后,季孙愿与子从政,此皆季孙之愿也,使不敢以告。”对曰:“若立君,则有卿士、大夫与守龟在〔7〕,羁弗敢知。若从君者,则貌而出者〔8〕,入可也。寇而出者〔9〕,行可也。若羁也,则君知其出也,而未知其入也,羁将逃也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叔孙成子:叔孙婼之子,名不敢。
〔2〕中吾志:合吾心。
〔3〕止之:止其出行外国。
〔4〕杜注:“众事皆谘问子家子。”
〔5〕几:时。
〔6〕公子宋:昭公弟,继位为定公。
〔7〕守龟:占卜国事的龟壳。
〔8〕貌而出:表面从君出而心未必忠于君者。
〔9〕寇而出:指与季氏为仇而从君出者。
【原文】
丧及坏〔1〕,公子宋先入,从公者皆自坏反。六月癸亥,公之丧至自乾侯。戊辰,公即位。季孙使役如阚公氏〔2〕,将沟焉〔3〕。荣驾鹅曰〔4〕:“生不能事,死又离之,以自旌也〔5〕。纵子忍之,后必或耻之。”乃止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坏:在今曲阜境内。
〔2〕阚:在曲阜,是鲁国历代国君墓地。阚公氏,管墓大夫。
〔3〕杜注:“季孙恶昭公,欲沟绝其兆域,不使与先君同。”
〔4〕荣驾鹅:鲁大夫荣成伯。
〔5〕旌:彰。
【原文】
季孙问于荣驾鹅曰:“吾欲为君谥〔1〕,使子孙知之。”对曰:“生弗能事,死又恶之,以自信也〔2〕,将焉用之?”乃止。秋七月癸巳,葬昭公于墓道南。孙子之为司寇也,沟而合诸墓〔3〕。
昭公出故,季平子祷于炀公〔4〕。九月,立炀宫。
周巩简公弃其子弟〔5〕,而好用远人〔6〕。
【注释】
〔1〕谥:指恶谥。
〔2〕信:同申。自信即自我表白。
〔3〕沟而合诸墓:在墓外为沟,扩大墓区,以与墓道北诸公墓相连。
〔4〕炀公:鲁先君,伯禽之子。
〔5〕巩简公:周卿士。
〔6〕远人:异族。此条本与下为一传。
【翻译】
[经]
元年春,周历。
三月,晋国人在京师拘禁了宋仲幾。
夏六月癸亥,昭公的灵柩从乾侯运回国。
戊辰,定公即位。
秋七月癸巳,安葬我国国君昭公。
九月,举行大规模求雨的雩祭。
建立炀公庙。
冬十月,降霜杀死豆类。
[传]
元年春,周历正月辛巳,晋魏舒在狄泉会合诸侯的大夫,准备修筑成周的城墙。魏舒代天子主持其事。卫彪傒说:“打算为天子建造居所,却超越本位发号施令,这不合于道义。重大的事情上违背道义,一定会导致大灾难。晋国不失去诸侯的话,魏舒恐怕难以免除祸患了吧!”这次行动,魏舒把事情交代给韩简子与原寿过办,自己去大陆打猎,放火赶逐猎物。回来时,死在宁地。范献子撤除了他的柏木外棺,因为他还没有复命就去打猎。
孟懿子参加修筑成周城的事。庚寅,设版筑填土。宋仲幾不肯接受任务,说:“滕、薛、郳三国,是从属我们的徒役。”薛宰说:“宋国所作无道,使我们小国与周朝断绝来往,带着我们迁向楚国,所以我们通常服从宋国。晋文公召集践土会盟,盟誓说:‘凡是我们同盟国家,各自恢复原先的职位。’是服从践土盟誓,还是服从宋国,我们唯命是听。”仲幾说:“践土之盟定的就是让你们从属宋国。”薛宰说:“薛国的始祖奚仲,居住薛地,担任夏朝车正。奚仲迁移到邳地,仲虺居住薛地,任汤的左相。如果恢复原先的职位,应该担任周朝官职,怎么要为诸侯做徒役?”仲幾说:“三代的事各不相同,薛国怎么还有原先的职位?为宋国做徒役,就是你们的职位了。”士弥牟说:“晋国主持这件事的是个新卿,您姑且接受任务,我去查一下故府所存档案。”仲幾说:“即使您忘了这事,山川鬼神难道也会忘记吗?”土弥牟发怒,对韩简子说:“薛国用人来证明,宋国用鬼来证明,宋国犯的罪很大了。再说自己说不出道理却用神来压制我,这是欺侮我。给予他宠信反而受到他的欺侮,说的就是这情况了。一定要使仲幾羞辱。”于是把仲幾抓起来押回国。三月,把仲幾送回京师。
筑城的工作三旬完工,于是遣返诸侯戍守的军队。
齐高张迟到,没有参加诸侯筑城的事。晋女叔宽说:“周苌弘、齐高张都将不能免受祸难。苌叔违背上天,高子违背大众。上天要毁坏谁,谁也不能维护。众人要惩办谁,谁也不能违背。”
夏,叔孙成子到乾侯去迎接昭公的灵柩。季孙说:“子家子多次与我交谈,没有不合我心意的,我想请他一起参与政事,你一定要留住他别让他走,并且听从他的指示。”子家子不肯见叔孙,改变了哭泣的时间。叔孙请拜见子家子,子家子拒绝说:“我没能见到您,就跟随国君一起走了。君王没有命令我见您就去世了,我不敢与您相见。”叔孙派人告诉他说:“公衍、公为使得群臣不能够事奉君王。如果公子宋主持社稷,这是群臣的愿望。凡是跟随君王出走而可以让他回国的,将由您来决定。子家氏没有继承人,季孙愿意让您参与政事,这些都是季孙的愿望,派我前来报告。”子家子回答说:“对于立君一事,有卿士、大夫和守龟在那里,我不敢参与意见。对跟随君王出行的人的处理,那些表面忠君而心中未必忠君的人,可以回去;和季氏为仇而出行的人,可以让他们出逃国外;至于我自己,是国君知道我出行而不知我回去的,我打算逃走。”
灵柩到达坏,公子宋先入都,跟随昭公的人都从坏往回走。六月癸亥,昭公的灵柩从乾侯回到都中。戊辰,定公即位。季孙派役夫到阚公氏那儿,要在昭公墓道边挖沟,使昭公墓与鲁历代君王墓分隔开。荣驾鹅说:“活着时你不能事奉他,死了又隔离他,你这是在自我表彰罪恶。即使你忍心这样做了,后世必定会有人以此为羞耻。”季孙便停下未做。
季孙征求荣驾鹅意见说:“我打算为国君定恶谥,让子孙都知道他。”荣驾鹅回答说:“他活着时你不能事奉他,死了又给他恶谥,这是自我表白对他的厌恶,干吗要这样做?”季孙就没给昭公定恶谥。秋七月癸巳,把昭公安葬在墓道的南边。孔子任司寇的时候,在昭公墓外挖沟,使昭公墓与鲁其他国君的墓合为一体。
由于昭公出行的缘故,季平子向炀公祈祷。九月,建立炀公庙。
周巩简公疏远他的子弟,而喜欢任用异族的人。
元芳,你怎么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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